终于停止放箭了,存活下的人寥寥无几,到处横躺着尸体,回荡着呜咽的哀嚎,南宫泽带着亲卫赶到的时候,也被眼前的情形惊着了。
亲卫拎过旁边的一名士兵,冷喝道,“大胆,你们受谁之命!”
士兵战战兢兢的回道,“……罗副使……”
南宫泽一听罗副使的名字,面色一冷,心中直叹糟糕。
刚才颜锦媛被一个倒在地上的死人吓的晕了过去,墨君洛把她拖出来已费了极大的力气,正靠在马车后嘘嘘喘气。
她挣扎着站起身来,就看到一席白衣的南言轩,只觉看到了希望,她高兴的挥舞着一只手臂,“王爷,这里!”
南言轩看墨君洛受伤,眸色一沉,立即就要安排人带她去看大夫。
墨君洛早已体力不支,如今紧绷的弦一放松,顿觉头晕眼花,只觉眼前一片黑暗,她正要开口说话,身体就软软的倒下去。
南言轩安排人送颜锦媛和墨君洛回府,顿了顿,他朝辰星耳语几句,就亲自过去墨府的马车前。
侍卫挑开布帘,南言轩环视一圈,幸好没有人员伤亡,只有一个丫鬟手臂上有点擦伤,墨夫人和另外两个服侍的小丫鬟都没事。
墨夫人看到来人身份不凡,就要起身行礼,南言轩开口道,“墨夫人受惊了,此地不宜久留,本王会着人送你们回府。”
“谢过王爷。”墨夫人勉力维持冷静,看向南言轩的目光带着询问和打量。
南言轩见此,难得解释道,“本王是炎月王,墨姑娘受伤晕倒,本王已安排人送她回府。”
墨夫人眼中闪过一抹震惊,随后焦急的看向南言轩,询问道,“洛儿怎么样了?王爷,她的伤势不要紧吧?”
“大夫看过情况后会详细向你说的,”南言轩淡淡的吩咐侍卫道,“送墨夫人回府。”
“谢过炎月王。”墨夫人感念的屈身叩谢。
城门楼上,南宫泽负手而立,直到南言轩站在他身侧,他才开口说道,“罗副使殁了,刀刀毙命,死无对证。”
南言轩没有说话,对于这样的情况,确实超出他们的预料。
南宫泽内心悲痛,愤恨的直锤墙壁,“南宫毓抱病在身,却连夜进宫面见父皇,一举揭发罗副使贪污受贿,父皇已经应允让南宫毓带人抄家,并许诺他所得之数全部用于此次军费。”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这次事件也演变成罗副使自作主张,他病痛之中无暇顾及,父皇虽有斥责,却并未重罚,好一招偷天换日。”
南言轩拍拍他的肩膀,南宫泽不甘心的低吼,“忙了这些时日,总算抓到了罗副使的把柄,他与南宫毓狼狈为奸,借征集军费之名大肆敛财,为满一己私欲,更不惜杀人灭口,如今全都枉费了,他竟这般心狠,这么多无辜的性命!十三哥,我真不甘心!”
南言轩知道南宫泽压抑的情绪需要发泄口,他什么也没说,只安静的陪在他身边。
待他情绪稍微缓和,南言轩才说道,“查一下我们身边的人,看是谁走漏了消息。”
夜色中南言轩神色讳莫如深,未免走漏消息,罗副使的调查情况只有参与者和几个心腹才知道,这次到底是他们疏忽了。
夜城门外的流血事件虽死伤了些达官贵妇,但大部分还是普通百姓,圣上宽慰死者并严惩罗副使及其党羽之后,这次事件也逐渐被遗忘。
墨君洛这段时间都待在闺房养伤,现在伤已结痂,相信很快就可以痊愈了。
这期间,颜锦媛只要无事,基本隔一天就会来看她,从开始看着墨君洛的伤口默默垂泪到现在偶尔红着眼眶,墨君洛发现她真的是个很单纯的人。
眼看就要再去李先生府上学习,此刻她坐在桌案前,准备把拿回来的课业做一做。
墨君洛翻了翻,有些无语,曲艺她不担心,之前韩溪送她的玉箫虽然丢了,可她毕竟有基础,学习弹奏古琴应该没问题吧,而且她听少年弹奏过数次,很多曲声她都耳熟能详。
基于这样的心理建设,墨君洛移步琴旁,先做想象练习,然后轻轻拨动琴弦。
咦,怎么跟她想的不一样?
或许是因为只有简单的音节,所以听起来怪怪的。
墨君洛安慰自己,然后心随意动,随意的拨动起来……
颜锦媛捂着耳朵疾步走进来,确定琴前坐的人确实是墨君洛没错,她美丽的眼眸是不可思议的震惊,嘴巴微微张着,手中的药包跌落在地上,发出咚的声响。
墨君洛悻悻的停手,尴尬的笑了笑,“确实很难听哈……”
颜锦媛眼泪簌簌的往下掉,满是自责,“都是因为救我,你的手受伤了才会这样的。”
颜锦媛之前在李先生处听过墨君洛弹琴,她的琴艺一般,可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难听到惨绝人寰的地步。
毓哥哥与她退婚约,墨君洛本就很难再找到好人家,过了秀女参选或许是她唯一的机会,虽然不一定能被王亲选中,可至少会被圣上安排一位不错的人。
越想越自责,颜锦媛眼睛都哭红了,墨君洛都被染上一丝忧郁,心似被棉絮堵住一般难受。
她起身拉颜锦媛坐在软榻之上,语气轻柔的安慰道,“不哭了好不好,眼睛都红肿了,可就不好看了。”
看颜锦媛抽抽噎噎的样子,墨君洛颇感头疼,果然女人都是水做的啊。
“不用担心,我虽然琴弹的不好,吹箫还是没问题的。”家里实在也没有箫,不然墨君洛肯定马上向颜锦媛证明。
颜锦媛眼中升起一抹明亮,开心的拉住墨君洛,“真的?那我就把家里那把箫送来!”
墨君洛,“……”
颜锦媛摩挲着墨君洛的伤痕,然后把拿来的药包放在矮几上,“女孩子可不能留下疤,这都是我托父亲寻来的珍贵药材,可以祛疤,你一定会好起来的。”
“嗯。”
看颜锦媛还是忧心忡忡的模样,墨君洛换了个欢快的语气,“好不了也不要紧,以后你保护我就好了。”
墨君洛只是想逗她开心随口一说,没想到颜锦媛思索片刻,很认真的回答她,“嗯,以后我保护你!”
此时窗外阳光正好,墨君洛很清楚的看到颜锦媛认真的神色,她心底忽然涌现出一股暖流,连带着身心都暖烘烘的。
不管颜锦媛真把她当成朋友或是为了报恩才如此说,但她还是非常感动,她忍住眼中的泪意,轻轻的道,“好啊。”
星辉之下,墨君洛坐在软榻之上,仔细抚摸着颜锦媛派人送来的箫,虽不如她之前的玉箫触手生凉,音色透亮,却也有厚重质感,音色醇厚,也是一把好箫!
墨君洛伸手探出窗外,月光倾斜而下,似在指尖舞蹈,她总觉时光如梭,可在此时静谧的夜月中,星光微凉,又恍觉人生很长。
如此美好的夜晚,若他也在,就当真不负这好时光……
墨君洛缓缓停下,箫声低低的融进风中,带着一丝叹息,一丝悲伤……
夜色已深,墨君洛窝在被褥中,睡的无知无觉,似是做了美梦,嘴角带着浅浅的弧度。
南言轩飞身进屋,悄无声息的来到床前,就看到这样安祥的画面,一时间纷乱的心思都沉静下来,他将手搭在墨君洛的脉搏处,静静的停了许久。
虽然伤口还未退痂,不过身体已经无碍,他总算放心了。南言轩正准备离开,就看到墨君洛翻了个身,紧了紧怀中的抱枕,微微嘟嘴,随着她的动作,寝衣的一角掀起,露出白皙的皮肤。
南言轩眸色一暗,看她睡的香甜,为她重新盖好被子,他讶然自己的反应,动作停下,静静的望着她出神。
南言轩其实有很多问题想问墨君洛,“执笔落墨色,雪染梅花香”,这是他为墨白所写,她怎么会知道?刚才她吹奏的那首曲子,他从未在人前弹奏过,这首曲子只属于他和墨白的回忆,她又怎么会?
墨君洛受伤了,南言轩并不方便探望,可他总是担心,最后竟然夜里悄悄的来,只是为了亲自确定她是否安好。
南言轩也不擅长医术,只是常待在兵营,又因为和南宫泽总在一起,耳濡目染,多少懂一些。刚才为她搭脉的时候,心里也不免为自己的行为感到好笑,可感受到墨君洛平稳的脉象,他才完全放心,并为此感到开心。
这样的心情,他只在墨白身上感受过,南言轩从未接触过别的女人,自从墨白走后,他所有的精力都在军中和朝务上,对其它的一切都提不起兴趣。
这些年,他每每夜间总在梦中惊醒,都是墨白倒在血泊中的样子,虽然墨白只是一个动物,可他再也没有对任何人动心。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想念墨白,世间再美的人,再有灵气的动物,都不及他的墨白。
直到他遇到了墨君洛,第一次见她,他就被她的目光吸引,与其说是相像,不如说她就是墨白,南言轩明显感觉到了,调查的墨君洛有价值的信息很少,他敏锐的发现她与之前并不同。
似乎,完全是不同的两个人……
南言轩心头盘旋着的疑惑越来越多,可眼下看她睡的安心,却什么都不想问了。
墨君洛浅浅的呼吸融进空气中,南言轩摸摸她的脸,忽然觉得一切都不重要,那些问题的答案,他也不执着想知道了。
南言轩起身离开,发现书桌旁还亮着烛光,他轻轻走过去,就看到堆在一起的字帖,歪歪扭扭的字,像小孩的涂鸦。
她写的?基于这样的认知,南言轩浅浅的笑起来。
他随手翻了一下,指尖落在一张宣纸上,上面的字烫红了他的眼。
执笔落墨色,雪染梅花香……
她真的是他的墨白,她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