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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不归

风月如刀 筱媟 2971 2024-11-12 18:49

  木舜华今日下定决心必得劝服他,破了他心里的魔障,当下也不看他,自顾自接道:“你或许是真不介意,被人侍候惯了,对银钱也全无概念,楼里上上下下也没少得你的好处,不思俭省,但我楼里这些屋宇楼台,厨房里的一粥一饭,皆是用心经营得来,说的难听点,都是观琴姑娘她们卖笑的进项。”

  语音轻柔平淡,却是字字刺心。

  “都说十八巷日日丝竹不缀,温柔乡最是磨人心志,却不知青楼姑娘也是皆有所愿的。观琴盼攒足银两为乡下年迈父母养老;闻莺其人,面上放荡,却怀着自建歌舞坊的念头;这园里多少你叫不出名字的姑娘,个个都怀着一腔热忱,不管是为自己、还是为他人。身在风尘,一介女流,不说心怀天下,却多少对世事有所期许,对自己有些打算。”

  话及此,慕容乾已经完全耷拉下来,开门时脸上隐隐的兴奋劲消失殆尽,整个人像站不住似的,扶着桌子坐在她对面的椅子上,百口莫辩。

  “我是不知道公子遭遇何事才如此畏缩不前,就算如你所言,失踪的家仆与你情同手足,但公子目前自身尚无法保全,还妄图护佑手足,其心可勉,其智倒是堪忧了。”

  慕容乾抬头望外看了看,阳光正好,穿过窗户照进屋里,落在散碎的花瓣上。忽然想起当日,被关数日,水米不进,身心俱残,迷迷糊糊地的醒来,被草缝间的晨光迷了眼,冯清的脸就出现在那明亮的光线里面。

  那一刻,他认定,冯清是他此生最看重的人,决不让他离开自己身边。但如今,甚至不知道,他是不是尚在人间。

  从贴身小厮到结拜兄弟,慕容乾一直认为自己是家长类的人物,能让冯清脱离奴籍,能让他过上完全脱离父辈境遇的生活,甚至能助他成家立业。但一时意气,戳破父亲的秘密,接连遭遇绑架、受伤,被逐出慕容家,才发现,失去慕容世家长孙、皇子陪读的身份,他手里什么都没有,身无缚鸡之力,无立身之本,连冯清都不如。

  13岁出宫,枉过四年,慕容乾不得不承认,自己没有丝毫成长成熟。从前觉得大皇子因为长于富贵,显得粗笨稚拙,但去年一见之下,他竟已大有进益,心思活络,各方联络谋储君之位。纵然是因为有皇后及国舅右相,乃至大批尚未在明面上站队的谋臣为之筹谋献计,但以同窗之谊而不是皇子之贵游说慕容乾为之奔走,情意拳拳。

  虽然当时,慕容乾还在疑心父亲和戏子的事,无暇虑及其他,但想来,若是当日,大皇子提出了他力所能及的要求,他必然也不会拒绝,不管是因为皇子之尊,还是同窗之谊。他更清楚,从他被指为大皇子陪读的那一刻起,整个慕容家就已经站了队,毕竟,大皇子彼时还是帝弘唯一的血脉,即使自己被放出宫,慕容家与大皇子、左氏门阀依然休戚相关。

  想到这些,慕容乾心里一沉,脑袋却一片清明,原先萎顿下来的身体也不自觉的坐正了。

  木舜华看他陷入沉思,便没再多言:“小女子言尽至此,公子智慧无双,想来必有所虑,公子既然如此重情重义,舜华也不好有所隐瞒,当日发现公子之处是北城门外十里的山中,那里地处荒芜,只有一条路,你出城之后一直往前走便能找到当日救你之人,一切便可见分晓。”

  慕容乾闻此,刚刚的心思一扫而空,起身近来:“果真么?冯清在山里?”

  木舜华轻叹一声:“公子,据我所知,救到你时确实没有其他人在场,我已知无不言,望公子经此之后,能够重拾心智。”

  话未说完,人已走到门口:“公子还是快去吧!马车在外面等着了。”

  慕容乾只觉得如坠雾中,似有一些东西尚未明晰,却又说不清楚,追出去的时候,只看见木舜华脚尖一掠,淡绿色的背影消失在黑色屋顶之后。

  回到屋内,慕容乾反而静了下来,没有先前那么漂浮急躁了,他在椅子上坐下,细细回想起近来发生的事情。

  确实,因为长在深宫,他对外面的事情了解甚少,但对人心、对世事险恶却有着却有着胜于常人的认识,唯独无法把握的却是世间的人情善意。莫不如说,是因为大家族的清冷势利,扼杀了他对包含亲情在内的所有人际良性关系的认同和感知。

  因此,自在烟雨楼栖身之始,便抱着一种怀疑的心态,夜晚楼内常有佩剑的青衫男子出入,从身形和气质来看,不像平常客人,更不像楼里的下人;训练有素,左袖口上绣着一朵黑色的六角雪花,也不可能是官府中人。

  青衣人常常是直接穿过月门直入木舜华院中的,烟雨楼沿河而立,整体外部轮廓呈正方形,一座名为揽月的大花楼沿河直通大街,这幢楼专招待达官贵人,设小型院落与大宴客厅,观琴等人的房间也在那里;与靠街的部份相连的是一幢小些的花楼,名为寻芳阁,出入更加混杂,与寻芳阁相连的沿河部分便是内院,分三座小院,最靠近寻芳阁的是厨房仓库,后面是客院,即为慕容乾寓居之所,临河的小院子便是木舜华起居之所,兼具账房等核心管理功用。内院与前面的花楼有大门连通,常年开着;内院与客院有一小门,只在上午供人同行;客院与木舜华所居之处有月门相通,常年不闭。

  烟雨楼外围墙有五丈之高,灰瓦白墙,与秦淮河水交相辉映,在夜晚混红灯光的照耀下,更是姿态摇曳,星辉万状。与其它花楼不同的是,烟雨楼外墙植满丈余高的紫薇树,每到花季时,便郁郁葱葱,开成一面红云。烟雨楼数目众多的小门就掩藏在这绿篱中。

  慕容乾并非不谙世事,反而在长久的隐忍蛰伏中练就了心细如发、杀伐果决的性格,他对事物的观察几乎到了一针见血的地步,这些东西都是他在每日零碎时间查看和打听得来,他也自信,木舜华对此并不知晓。

  烟雨楼固然不是寻常风月场所,但他对揭开这些东西并没有兴趣,这姑苏城内有多少不明势力、多少暗门子,于目前的慕容乾毫无意义。

  但木舜华不知道的事情,她背后的人却可能知晓,烟雨楼的身份,冯清的下落,收留并尊若上宾的原因。

  得知慕容乾已经出门之后,木舜华又回到客院里,推开房门:地上的残片已经收拾干净,床上的寝具叠放整齐,架上的衣衫都已收走,房间干净的似没人住过似的。

  慕容乾当真下了一去不回的决心,木舜华心里一喜,却又有点难过,毕竟他这一走,自己便又得孤单度日了。

  马车转过一片树林,车夫老远看见路中间停着一挂马车,外饰华贵,料非寻常人家,便早早的拉紧缰绳,以免冲撞,到得近前,便“吁”停了马车,因为这架褐色马车正停在路中间,而山路极窄,根本不容两车并行。

  车夫跳下车查看,慕容乾四顾,群山连绵,姑苏的冬天未显凋敝,树木依旧葱郁,只是间杂着些许黄叶和枯枝,丛生荒草间,一条小路越来越窄,蜿蜒向前。

  慕容家所有登记在册的马车都是有标记的,但今早出门时,慕容老爷特意要求换一辆无名的马车,慕容家的马车出城绝非鲜见,赵吉山虽然不解,却也还是依令而行。

  一开始,慕容乾就没有对停在路中央的马车过多注意,马车夫报告说过不去了,他便让马车自回城去,并从随身的包袱里掏出一封信,让他送到烟雨楼。

  中年马车夫一手拿着银子,一手拿着信,目送蓝衣公子清瘦的背影消失在深山小径上,不知何故,午间居然升起一股白雾,越来越浓,中午的阳光竟似丝毫不能照进这山间一般,清冷刺寒。

  车夫打了个寒颤,跳上马车,匆匆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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