揭穿之语将李景瑢推到风口浪尖上,在场众人纷纷发出惊叹的声音。
宝鸾没想到居然这么快便被二皇兄揭穿了,心中急道那个去取证的殿前侍卫怎么还不回来,眼睛不时的望向殿门口。
李景瑢倒是仍显从容,不慌不忙的道:“机关是真,诬陷是假,若非如此三保怎会为了给自己澄清,不得不将证据拿出”
誉王微眯着眼道:“你怎恰好就知他手中有证据?若他手中没有证据,他岂不是便如此被你冤枉成了他人的替罪羊了吗?”
李景瑢道:“殿下难道不奇怪吗,为何三保会知道橙霞是死于何时?为何他会如此清楚的知道凶手是如何将纸浸湿一张张的贴到橙霞的脸上?
刚刚臣可未曾说过凶手是用茶杯里的水将纸张浸湿的,能知道这么细节的人除了凶手便是目击证人,因此臣诈一诈他有何不可?”
誉王有些语塞,但转而质问道:“他既然有证据,为何不早早的拿出来,难道李府尹便这般轻易信了他怕陷入麻烦的说辞吗?我看啊,是你们提前做好了证据,以做伪证”
李景瑢转而对三保道:“瞧,你若是不说清楚,即便之后呈上证据,怕也会被定为伪证”
三保尚未见识过此等场面,因此为求脱罪急忙道:“是奴才不安好心,想要借此从魏琳处诈些钱财,只是还未来得及实施便被发现了”
誉王怒道:“这奴才的证词摇摆不定,显然是矫造诬陷的”
殿上还有其他人想就此点攻击于李景瑢,就在这时众人等候了一阵的殿前侍卫恰好回来,同时回来的还有吴司慎,他押着一个人,正是刚刚偷偷离殿的一个小宦官。
官家皱眉道:“这是怎么回事?”
吴司慎道:“李大人担心有人会趁机毁坏证据,因此让臣在殿外等着,如有人暗中离殿,则一路跟上去,若发现有毁坏证据的举动,则当场抓获,这位小内侍便是刚刚暗中离殿的,臣跟了上去发现他直奔凌室侧殿的几楹屋子,鬼鬼祟祟的在屋子外的花坛里翻找,最后在一块砖石下找到了这几张沾着土的纸稿,想要带离现场,臣上前阻止,他便想要将全部的纸稿吞下,但因纸稿太大,无法一次吞入,臣便勒住他的腹部,想让他将纸稿吐出来。
好在殿前侍卫及时赶到,从他手中抢过这纸稿,阻止了其将证据毁掉,只是在争抢的过程中,还是发生了撕毁,臣和殿前侍卫拼凑了一阵才将这纸稿完璧”
誉王还想将此事引回到李景瑢哗众取宠的问题上,便道:“可这李大人与佛龛......”
宝鸾却打断他道:“这证据都取回来了,何不看看上面都说了什么?”,她走过去瞧那拼的零碎的诗词,哟了一声道:“魏紫姚黄欲占春,琳琅满目锦绣园,果不其然还真有这句诗,而且还是在这摞纸稿的首页上,魏琳,你俩的关系若非非同一般,她怎会写下这藏头诗?”
魏琳青着脸道:“回殿下,这只是一张诗稿,并不能证明什么,有我的名字在里面也许只是巧合,或是她自己有什么心思,我总不能是她肚子里的蛔虫,知道她在想什么,可三保既能从现场拿走物证,也算是不打自招了,我看真凶应是他才对”
吴司慎则道:“若真凶是他的话,为何这位小内侍会偷偷前去毁坏这个罪证,这不是此地无银吗?”
魏琳道:“这是寿春的个人行为,我怎知晓?”
李景瑢道:“你对自己的义弟可好生冷漠,寿春和你同为元喜的义子,他可是为了帮你才冒着风险前去毁坏证据,你倒是推脱的一干二净”,李景瑢转而对那寿春道:“这便是你一心相护的义兄,我若是你,好生寒心”
虽然大家都看的出来这是李景瑢的分化之语,连魏琳也有点后悔刚才脱口的话说的过于冷血了,可若是那个家伙不禁吓的话,很容易便和盘托出,到时候谁也跑不了。
元喜则目光冷冽的看着跪在殿上的寿春,寿春年纪小还是颇有顾忌的,若因此定了魏琳的罪,可义父还在,自己日后的日子定然不能好过,想想还是硬着头皮道:“小臣,只是怕这证据是三保伪造以诬陷义兄的,因此才偷偷前去毁坏这伪证,实是个人行为,与义兄无关”
誉王十分幸灾乐祸,庆幸这三保拿出来的证据并不能令此案板上钉钉,相反还有很多缺漏,李景瑢看了一眼三保,看来还得再激激他,“你这证据似乎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若无更明确的证据,你一个确实出入过案发现场的人怕是难以脱罪”
三保急的满头是汗,心中似乎还在犹豫不决,而李景瑢却知道他还有一个最重要的事情未说。
誉王却道:“李大人此话是否有诱导之嫌?”
这李景瑢似乎是唯一能救他的人了,思来想去三保突然道:“是迷香,魏琳进入瑶华宫的时候曾去到正殿,在那里使用了迷香,所以值守时睡在寝殿外面的明霞连外面是否有人进入都不知道,大人可以查一下魏公公获取迷香的记录,他定是有门路获得这迷香的,而小臣只是一个凌室的采冰人,根本没有手段和途径获得迷香”
“还有一点,你便是到现在也不肯说吗,还是你怕因此会惹祸上身?”,李景瑢见他始终没有说到重点,不得不出言问道。
三保目光闪烁道:“小臣,不......不懂李大人的意思?”
“你既然不懂,便只有本官来说了,橙霞与魏琳乃是对食的关系,而她与你的关系怕也不仅仅是同乡那么单纯”
李景瑢说出此话的时候魏琳和三保俱是一惊。
宝鸾如听戏般追问问道:“李大人为何会如此说?”
“半夜三更与女子相约,见其未来,便直接去其住处寻她,这等关系难道不可疑吗?”
曹睿道:“这关系的确是非比寻常,可与本案又有何关联呢?”
李景瑢接着道:“曹大人请听本官细说,还有更为重要的一点是,尸检的时候,产婆发现橙霞非是处子之身,大内挑选宫女时都会选择身世清白的女子,所以若非是完璧之身,定是入宫后造成的,橙霞的诗稿上多是表达爱慕之意的诗词,有些诗词非常旖旎,难免惹人浮想联翩。
再者便是三保也曾提到,橙霞见到魏琳深夜前来,非但不疑,反而将其迎进自己的住所,连对方将自己束缚起来时也未曾反抗,非是极其熟悉之人,否则怎会任人将自己处于无法自由行动的处境下,所以只要搜查一下他二人的住处,看谁人那里藏有颠鸾倒凤的器物,谁便是真凶”
魏琳此时脸色刷白道:“宫中对食自古有之,这是约定成俗的事情,就算是能搜到也证明不了什么,这宫内人十个有八个能搜出这种东西,李大人如此断案未免太草率了”
元喜听罢直皱眉头,虽然说对食是大家心知肚明的事,但毕竟还拿不得台面上来说,官家的表情明显沉了下去。
李景瑢道:“若是其上有血迹呢?”
“不可能,她不是第一次,何况我......”,魏琳被逼到角落里时,情急之下脱口而出。
“何况你已经收拾妥当了是不是”,李景瑢紧逼道。
“你这是诱供”,他指着李景瑢道。
官家勃然大怒,拍着桌子道:“够了,大胆奴才,还敢狡辩,案情已经如此清晰了,还在这里困兽犹斗”
在他们说话的时候,吴司慎早已遣人去魏琳和三保的住处搜索了,魏琳自然还未来得及处理这东西,所以当这东西被呈上来时,官家瞧了一眼那东西后便遽然动怒,宫内居然充斥着这种腌臜污秽的东西,且此事早已蔚然成风,成了众人心照不宣之事,这让官家颜面顿失。
“瞧你教出的好徒弟”,官家突然呵斥元喜道:“上有所行,下必效之,是不是你平日行为不检,才有了这等心术不正的好徒弟啊”
元喜心中十分惶恐,连忙走到阶下,跪道:“官家明察,臣自小入宫,至今五十余年,从不知情为何物,所以对于情爱之事心中丝毫未起波澜,自然也不会做这种朝云暮雨之事,一心只知为天家臣,忠天家事,臣的住所可以任搜,若能搜出此等腌臜污秽之物,臣即刻领死”
官家的怒气似乎稍微消减了点,指着他道:“那你的失察之责也难辞其咎,在你眼皮子底下发生的事,你难道会不知吗,若非你默许,也不会演变成今天的结果,有的时候沉默也是一种罪”
元喜低垂着头,但他自始至终未领这项指控,因为若是领了,则是默认了魏琳的罪行,那么此事便再无转机了。
倒是魏琳突然冷笑起来,哼了一声道:“存天理,灭人欲,什么狗屁道理,凭什么我活生生一个可顶天立地的男人却要遭受这等摈欲绝缘的酷刑,明明见过月夜花朝,感受过巫云楚雨,却活的连个和尚都不如,还要在这里成为一个人人可奴役的末等人,就因我犯的一个小小的错误,此生便要被这吃人的牢笼尽毁吗?”
众人不知这魏琳是受了什么刺激,李景瑢倒是出言道:“所以你恨他,所以君子报仇二十年不晚,所以你要亲眼瞧见他身败名裂,看到他山穷水尽的样子才肯满意对吗?”
魏琳看着李景瑢,心知他定是已经知道了案子的前后,也查到了他的底细,今日的一切都不过是为了逼他现行,反正此生最大的仇人已经杀了,黄泉路上再拉一个人走,也不算亏。
他道:“对,我就是要让他尝尝走投无路是种什么样的滋味,只可惜我不能尽数把我所受之罪都加渚到他的身上”
其他人还未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呢,倒是宝鸾道:“你们在说的可是与梁将军的案子有关?”
李景瑢道:“没错,陶然别院中的案子很重要的一环便是冰的使用,但这冰块不是寻常人家能获得的,连大酒楼中的存冰也是少之又少的,非是达官贵戚、天潢贵胄之家而不可得,可别院中的冰并无出入,正巧此时宫中凌室失冰一事浮于人前,臣便借此机会前来查探,而后从橙霞之死一案入手,才发现这两个案子之间果然有关”
曹睿哦了一声道:“这倒是稀奇,还请李大人说说,冰块怎会成为此案的连接点?”
李景瑢闻言复盘起当日的案情,“既然提到了冰块那便将陶然别院中的命案从头讲起吧。
上巳节那日,公主殿下于午后在陶然别院流水亭中举办诗会,在场诸位同僚中还有潘少卿也参加了诗会,曲水流觞一共举办了两轮,命案既是发生在申时三刻至酉时初之间,也就是曲水流觞进行的第二轮,那么这中间离场的人便有作案的嫌疑,而在席间有过发言的则是嫌疑最小的,所以殿下在知道别院里发生了命案之后,首先便请在第二轮曲水流觞中发过言的臣和郡主前去查看。
在现场,据服侍过死者柳行首的菱儿和香儿道,香儿因柳行首腹中空虚而去给她取糕点,而菱儿则因柳行首说她的折扇遗失了,而离开去寻找,她二人回来的时候听到茉英阁内发生很大的响声,便马上返回阁内前去查看,推门后发现公主请来助兴的柳行首腹部中刀衣衫凌乱的死在了阁内,而后才有香儿急急忙忙告之于公主。
别院中的侍从有限,诗会当时大部分的侍从都去流水亭侍奉了,能够去到茉英阁的只有香儿和菱儿两个侍女及诗会中途从流水亭中离席的人。
而屋内花盆碎了的时候菱儿和香儿正在屋外,不可能在屋内行凶,二人可互相为证,那么离席三人的嫌疑便最大了。
这其中梁将军的外袍被发现出现在了茉英阁当中,而其所着衣袖上还沾染了血迹,且在他离席之时并无证人见证其所去何处,可文华及潘少卿则是有人证证明他们是去向茅房的,因此才将本案的嫌疑锁定在了梁将军的身上。
之后,在询问中梁将军说他本是起身如厕的,回流水亭的路上,有一侍女端着水盆低头走路,撞向了他,外袍被沾湿了,便说要领他入未央阁更衣,他说自己知道未央阁在哪儿,可自己前去,便叫那侍女赶紧取衣服过来,他好返回席上,而后他自己去了未央阁,在阁内他左等右等不见人来,便又自己返回了流水亭”
朱少阳打断道:“李大人似乎是被梁将军蒙蔽了,他实则去的是茉英阁才对,那柳行首可是死在内院茉英阁中的,而他口供中的未央阁却没有一点有人出入过的痕迹”
李景瑢道:“本官是否被蒙蔽了,各位稍后便知,倒是不知朱大人是如何判断未央阁中无人出入的?”
朱少阳道:“这未央阁中的下人们惫懒松懈,公主殿下很少去到陶然别院中,因此阁中久不打扫落了很多灰迹,这些灰迹没有一点有人出入过的痕迹,因此判断并无人进入过未央阁中”
李景瑢则道:“据别院中的吴恙道,院中各间屋子均会定期打扫,风大的时候三日打扫一次,风小的时候五日打扫一次,且他都有前往检查,即便是五日不打扫,也不至于落了这么厚的灰,厚到能清晰地令人分辨出有没有外人入的痕迹”
“那李大人是什么意思?”
“这灰迹是被人故意撒上的,为了故意营造出无人进入的假象,从而使得梁将军的自白变得不可信”
朱少阳道:“李大人的意思是说,梁将军的确进入了未央阁,而后有人在未央阁内撒上了灰,营造出无人进入的假象”
李景瑢笑道:“朱寺卿果然聪敏”
朱少阳可不听他恭维,问道:“可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此处凶犯绕了个弯,陶然别院是对称的设计结构,这几间屋子无论是建筑还是室内摆设都很相像,对别院不熟悉的人,即便是进了屋内也不会发现有异,因此当梁将军进到了牌匾上被加了两个草字头而成为茉英阁的未央阁时,只会以为自己是行为无状进了内院的茉英阁而不敢承认。
因此只一口咬住自己经过了一道月亮门,为的是让听者确信他去的实则是未央阁,他自以为自己说了谎,神色行为自然会慌乱,在刑官眼中自然也会怀疑他的证词,加之未央阁被营造出无人进入的假象后,更是会认定梁将军就是入了茉英阁行凶伤人的”
宝鸾接道:“真的诶,这未央二字加上草字头便能变成茉英二字了,我竟未想到还有这么巧的事”
“臣后来带着吴恙去看过两个牌匾,因案发后,两个院子一直都有官府的人守着,所以凶手及其同伙还未能来得及清理牌匾,在取下的未央阁牌匾上淋上沙子,能够清晰的看到有两个草字头的痕迹在未央二字的上方,这便能说明,未央阁是被假做过茉英阁的,梁将军酒后心粗不一定能发现牌匾上字迹的不协调,因此才误以为自己进的是茉英阁而不敢承认”
宝鸾气道:“这么说别院里定是有内奸与真凶里应外合,才能完成此计,本公主可是眼睛里揉不得沙子的”
潘贵玉道:“不管梁将军是否能分辨的出来,实则茉英阁乃是内院屋舍,堂堂一国将军进入公主别院内院,行为极其不检,只此一项,也是当罚”
曹睿道:“梁大将军虽然脾气暴躁,为人粗狂,但是在男女尊卑的礼节上却是极有分寸,这种放肆无状的行为不当在他身上发生才是”
“若事出有因,也是情有可原”,李景瑢与官家道:“不知可否呈上画卷一副,看了这画也许便知晓其中缘由了”
官家点头道:“看来李府尹都准备好了,那便呈上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