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戏园子的洪班主反应道:“大人说的不会是我们戏园子的侏儒伶人吧”
李景瑢道:“你觉得以他们的身形通过这里如何?”
洪班主抬头瞧了瞧,“倒是刚刚好”
李景瑢点点头,“本官也是瞧过这东西两个厢房的,只有这个西、北两间厢房有天窗,所以这处地方是特意选定的,为了实施可以摆脱嫌疑杀人的计划”
谢临渊道:“李大人是说冯知县坠楼的当时是有个侏儒在这屋内的,作案之后躲到了天窗之外,所以造成这屋内好似密室的假象,可是那侏儒是何时进入这间屋子的,若是有一侏儒来过现场,这楼里的小二怎能不印象深刻?”
“不知众位可还记得,四月初五午时是冯知县与诸位宴会的日子,前一日,是十二香戏园子宴会的日子,那一夜之后洪班主可还记得高山高川二人的去向”
洪班主回忆了一下道:“当时现场嘈乱,众人呜呜泱泱的散去,平时他们两个也不被关注,还真是没有注意他们两个的动向”
有其他的伶人有印象道:“我记得当时好似是看见他们了,他们两个个头那么低,虽然没有特意去注意他们,但还是有印象见过他们的,但是是高山还是高川便分不清了”
“其他人呢,还有印象吗?”
有伶人道:“我好像是看见高山了”
另一人却道:“不对,我看见的好像是高川”
还有人道:“他们两个长得那么像,你们自然是分不清的,谁知道是高山还是高川”
李景瑢道:“其实从大家的回答里已经有了答案,你们分不清的是到底看见了高山还是看见的是高川,可是为什么没有人说是同时看到过他们两个人呢?这只能说明当日在大家眼前随大家一起离开的只有他们其中一人,而另一人却留在了西厢房内”
听到这个结论,众人都大吃一惊,洪班主想了想道:“听李大人这么说,好像还真是这么回事,第二日白天好像也一直未看见他们两个同时在戏班子里,后来才知道他们是酒醉未醒,连原先定好的节目都推迟了”
李景瑢举着一本册子道:“也是从你们这演出记录才看出来,当日登台的应该是高川,可是他偏偏那日酒醉难醒,耽误了演出,情急之下才发现找不到本应替演的高山,若非这个插曲,高山不见踪影也不会被众人所知,这就是百密,终有一疏”
严陵仍是觉得有疑问,“可是秀水楼里人满为患,当日在三楼宴饮的人不少,廊道里也站着不少的人,若是那侏儒从外面进入这厢房中,必定会引起别人的注意,可是事实上没人从外面看到有人进入这里啊”
“他并不用从外面的门进来,本官刚刚已经说了,西北两间厢房上都有天窗,是特意选做作案之地的,高山四月初四夜便通过西厢房的天窗进入到了北厢房内,等到第二日当北厢房屋内只剩冯茹之时,便是约定好的行动之机”
洪班主抬头看了看天窗,不解道:“您也见过我班子上的高川,高山与他一样的高度,不借助外力怎么可能爬的上这天窗呢?”
李景瑢道:“你说的对,他确实借助了外力,便是这厢房连廊西侧缺的那一处帷幔,他将此帷幔叠成一掌宽的绳子,抛过横梁,如此便可以借助这绳子爬到天窗上,这对一个戏班子的伶人来说不算什么难事吧”
洪班主点点头道:“的确如此”
潘贵玉则道:“即便这个侏儒可以从天窗钻进来,但是以他的身量如何控制得住冯知县,让他在连廊上能够边吟诗边行走,好似他自主的行动一般”
李景瑢道:“这本官便要问下洪班主了,本官听你说高山高川走之前,高川曾跟你说过再给高山打一个高跷之事”
洪班主道:“确有这事儿,那高山的高跷不知怎么丢了,他自己要借他表哥的高跷,也不肯跟我说要打一副”
李景瑢道:“他那高跷,是掉到了金明池了,所以才要与高川去借”,刚刚阿和去开封府找他,便是说的这事儿,经过了一天一夜的打捞,终于在金明池出水口的拦网处找到了那副掉落的高跷。
李景瑢继续道:“各位如果都看过皮影戏的话,想必便能联想的出如何操作一个皮影摆出他想要的动作。
因为栏杆已经提前被腐蚀过了,所以在用高跷控制冯茹的时候,只要微微用力,那被腐蚀过的栏杆便会折断,醉酒坠楼的一幕便在围观者的眼前上演了。
可对于高山来说,不巧的是,那高跷随着冯茹的下坠而脱手,高跷掉入了湖中,他慌忙之下只好先脱身,因为高跷脱手,他无法借助外力爬到天窗之上,若是推门出去又有被人看到的风险,于是便拽了条帷幔下来,以此为绳,悬挂在房梁之上,顺利的爬了上去,然后收起帷幔,从屋顶,顺着秀水楼外的排水管滑到了秀水楼的后院,借此跑了出去”
朱少阳道:“这一切不过都是你的推断罢了,就算是对的,杀人者也是那侏儒,本官倒想问问这人犯何在,又与我何干啊?”
“朱大人要人犯吗,那便带上来吧”,李景瑢说出这句话后,朱少阳整个人都震住了,这怎么可能呢?
洪班主看着这个人道:“这位是......高山?”
李景瑢道:“你来说说吧,你到底是谁?”
那个侏儒道:“小人高山,见过各位老爷”
朱少阳一拂袖道:“不可能,怕不是高川顶替的吧”
宋澜道:“朱大人不是不了解这二位吗,怎么一口咬定是高川呢?”
“因为朱大人以为真正的高山已经被他杀了,而以为我是高川罢了”,高山缓缓道,身形虽是孩童的样貌,但是声音却是一个成年人的声音。
朱少阳道:“胡说,本官何时做过此事,即便要诬陷于本官,好歹拿出证据来”
高山耸耸肩道:“我是没有你谋杀我表哥的证据,但是我有你命令我杀人的证据,你知道我欠下了十两赌债,虽然对各位老爷来说数额不大,但对我来说,却是难偿负担,你在勾肆里看戏的时候,趁着散场找到了我,让我做你的刀,除掉一个人,计策是你定的,我只是实施者罢了”
“这不过是你胡乱攀咬,证据何在?”
“自然是有的,腐蚀掉这间屋子栏杆的药便是你给的,你府内方士甚多,你喜求仙问药,自然是少不了造炉炼丹,为此也没少失败,但是你却从中发现,这炼丹的药物有的有腐蚀之用,有的有爆炸之用,你便用那有腐蚀之用的药让我事先洒在栏杆上,好利于那位冯知县坠楼,我手里还有余些药物,与你府内炼丹之药一比对,便可知有多相似”
“世人炼丹不过都是那几种材料,任意一个擅黄白之术的人家,都会搜出这些材料,难道他们个个都有嫌疑”,朱少阳辩解道。
李景瑢道:“炼丹之人虽有,但与冯知县有关的,与本案有关的,只有朱大人一个”
“这证据太过牵强,李府尹不会觉得这便可以作为证据吧”,朱少阳道。
严陵道:“何况那日我们四个都在厢房内,若非我感觉头晕,也不会离席,那这计谋便没有办法实现了”
朱少阳道:“对,没错,还有本官的酒杯里也被人下了毒,若非恩公坠楼,从楼下回来之后,被害的人便是本官了,这又如何解释?”
李景瑢道:“说到这里便要问问潘大人了,冯茹在远来客栈的时候,你为何总去找他?”
朱少阳狐疑的看向潘贵玉,他听突然提到自己,有些磕磕绊绊道:“哦,我......我是因为见恩公尊崇冯知县,便前去与他攀谈些关系,好让他在恩公面前为我美言几句”
“好像不仅如此吧”,李景瑢道:“听传菜的小二道,那天他进屋送菜的时候,看到你鬼鬼祟祟的传递一些东西给他,可否告之诸位是什么东西?”
潘贵玉笑笑,“哪有什么东西,是他看错了吧?”
“看没看错你心里清楚,我想你也是知道的,这冯知县有和其妻子互通书信的习惯,有人倒是谨慎,从中抽走了与本案有关的回信,但如此更是说明了,冯知县在信件中提到过他在汴京的事,因此本官派人去到台州,快马加鞭的取来了冯知县寄给冯夫人的十封信件。
潘大人来找他到底是为了让他在朱大人面前美言几句,还是另有目的,这信件里都记载的清清楚楚,还有朱大人到底是真心实意帮他筹钱还是以各种借口搪塞,这信件里也都有记录,要不本官来给诸位念个几句”
阿和递上一捧书信,李景瑢挑出一封道:“这第三封去信中写着的是,吾日益觉得十三并非真心想帮吾筹钱,甚觉有推脱敷衍之嫌,吾思来想去不知他到底作何打算,不知继续留在这里是否是对的。
最近潘少卿也总来找吾,吾观潘少卿对十三也颇有微词......
还有这第六封去信写道,吾在汴京的盘缠快要用尽了,若是再多停留些时日,怕是回程的路费也凑不齐了,我想无论吾借不借到这百两银子,不日也会回程去看你了,再等吾些时日。
后面还提到潘大人提出要给他出钱好能继续安顿在汴京的事情,他还在考虑到底要不要接受。
这第七封去信信件的内容倒是与平常的家书无异,倒是信封内壁有些不寻常,从二十年前围剿山贼时的结案陈词便可见,这冯知县虽然敦厚善良,但也不是盲目的滥用善心,他很懂得给自己留有余地。
因此本官在检查这些信件的时候是格外注意,果然在信封的内壁上发现了他留下的后路,大理寺少卿潘贵玉因与大理寺卿朱少阳不睦,怜吾之处境,知其非真心帮我,感人心之善变,因此为吾出谋划策,想以药物控制他,即便不与他借那百两银子,从前吾借之的十两银子至少需其归还,吾也怨其辜恩负义、反面无情,这口气也想讨回来,又怕淑云你担心,因此不在信件上告与你之,记在内壁上,便算是与你说过了。
这冯知县倒是与其夫人耍了个心眼,也正因为如此,才留成了证据,指证了潘大人,不过本官有些奇怪,冯知县之所以会同意潘大人的计谋,提到了控制两字,但为何实际上朱大人的酒杯中却是检测出来有致命的毒药呢?”
朱少阳怒目而视他道:“是你想害我?”
潘贵玉道:“李大人总不能仅凭他信封上记载的几句话便定我的罪,没准是他事先计划,若是事情败露,便把脏水泼到我的头上,不过是他有预谋的罢了”
“若他是有预谋的,那你又怎会派人来偷走冯夫人回信中与你有关的信件?”,李景瑢质问道。
“这......我......”,潘贵玉心一横道:“总之,你没有证据,无论你怎么说,光凭冯茹的两句陷害之言,是定不了我的罪的”
“铁证如此,即便你不认,你也抵赖不得”,李景瑢又看了一眼朱少阳,轻挑嘴角道:“对了,还未告诉朱大人,那封你与冯知县的恩怨往事便是由潘大人匿名送达的,本官通过信封信纸的材质,查到了出售这材质信纸的店家。
由于这信纸价格稍贵,购买者有限,店主记得清楚,这其中便有潘大人,我想你身为其直系上司,非但不曾得到下属的敬重,反而令下属欲除之而后快,是否得反思一下做人可是有些失败?”
潘贵玉声音有些颤抖的看向朱少阳,告饶道:“大人您可别听他说的,他这是为了挑拨我们两个之间的关系,下官从不敢对大人有任何非分之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