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银簪伸进了朱少阳的酒杯里的时候,银簪变了色,朱少阳见此也大吃一惊,摸着自己的喉咙似乎有种深觉后怕之感。
萧溪棠啧了一声,感叹道:“真的有毒呀”
朱少阳的位置坐北朝南,也就是背对着连廊那扇门的位置,潘贵玉在他右手边,冯茹在他左手边,严陵在他对面,只有他一个人的酒杯里有毒,那么坐在他左右的人下毒的可能性更大,再或是便是在这屋内其余三人都出去时,剩余那人才有下毒的机会。
“这......这怎么可能呢?”,朱少阳有些难以置信,“谁要害我?”
潘贵玉则和严陵面面相觑。
宋澜回想起在冯茹身上摸到的一个药瓶,问道掌柜的:“你这里有没有耗子?”
掌柜的正色道:“小店后厨干净整洁,泔水都是每日一倒,怎会有老鼠”
宋澜知道他会错了意,道:“不是老鼠,是个活物也行”
掌柜的虽不明她何意,但还是道:“后厨里有新鲜的鸡,可是这位娘子所说的活物”
宋澜点点头,众人等着看她要变什么戏法,过了一会儿,那鸡被厨子拿了过来,她摸摸鸡脑袋,“对不住,要拿你试上一试,这也是公事,还请不要见怪”
说着她将朱少阳杯中的酒倒出一点,然后灌给那只鸡,可怜的鸡虽然也逃不过被后厨宰杀的命运,但这酒灌下去,脚便开始打颤,身子也微微抽搐,过不了多一会便开始口吐白沫。
宋澜将小瓶的药丸倒出,掰碎了喂给那只鸡,出乎意料的是,这药丸并非解药,那只鸡服下后并未好转,撑了没多一会儿,便一命呜呼的倒了下去。
看这鸡灌下酒之后的反应,很像是鸩毒,只是这种毒不像砒霜,普通药店里是不会卖的,那这下毒者是从哪儿弄来的?
这会子,官府的人也已经赶到了,还有阿薰也被叫了过来,这是李景瑢身边最精通药理的侍卫了,他命人将餐桌上的酒食都各取一点,因银簪验毒缺少精确性,还需带回开封府进行进一步的检验。
阿薰带着物证撤后,李景瑢问道:“朱大人对谁在你酒杯中下毒可有怀疑的对象?”
朱少阳思索了一下,似乎有些欲言又止,只道:“本官与人和善,并不是那争勇斗狠之人,并无什么仇家,同席之人与本官也都是故交好友,本官相信他们不会害我,因此想不出可疑之人”
“朱大人想不起来,不知潘、严两位大人可有什么线索?”
他二人也摇摇头,“实在是想不出来”
“那三位不介意本官搜下身吧”
朱少阳不解道:“本官是被下毒的那一个,怎么还要搜本官的身?”
李景瑢通通只用一个说辞,“例行公事而已”
搜身的时候,宋澜则是回避,她出去的时候顺便进了西侧的厢房看了看,萧溪棠也随着她过去。
房间内收拾的倒是干干净净的,连廊上的门也是关着的,房间内倒是有一些淡淡的香气隐隐残留,宋澜使劲的吸了吸鼻子,想要辨别出这是什么香味。
店小二看她二人在这里,走过来道:“娘子这是在嗅什么?”
“你不觉得这屋里有种淡淡的脂粉香气吗?”
萧溪棠也皱皱鼻子,“这味道的确有些熟悉”
店小二道:“难道不是娘子身上的味道吗?”
“我从来不用脂粉的”
“那......”,店小二眼睛突然一亮道:“我想起来了,昨天晚间在勾肆里表演完的十二香戏班子来我们这吃的晚饭,戏班子吗,涂脂抹粉厚厚一层的,不只腻人了些,这味道还难散呢,下次他们走了可得点些檀香盖盖这脂粉的味道”
这时屋内的搜身也已经结束了,宋澜正准备回北厢房,突然觉得后脖子有些冷,抬头一看,见是上方有个天窗,遂缩了缩脖子,便与萧溪棠走了回去。
至北厢房见李景瑢摇摇头,他们几个身上都无可疑的东西,想来也是,冯茹坠河后这么长的时间,若真有人图谋不轨,早就在这期间处理掉了,不会傻到等人来搜。
李景瑢知再当着这几个人的面询问也得不到想要的结果,遂道:“今日便暂时问询到这里,等这桌上酒食的检验结果出来了,本官会再找各位大人确认,这期间还请尽量不要出远门,以便能及时找到各位”
朱少阳道:“我们自然不是在宫内就是在府内,李大人可随时找到我们”
“那便最好”
三人各自散了,因他三人都是涉案人员,所以最后冯茹被留了下来,由开封府带走。
宋澜道:“这么容易就让他们回去,居然也不投到牢里好好问问,让他们也吃吃嫌疑人该吃的苦头”
李景瑢道:“只有他们在外边才能有所行动,有所行动才能有所暴露,出了这个门,自然有人跟着他们,不必担心”
萧溪棠则道:“他们倒是不必担心,各怀心思,个个都是老狐狸,也不知那个昏迷的冯茹是个什么样的,是不是也怀着什么心思?”
宋澜点点头,“那朱少阳口口声声说冯茹是他救命恩人,一口一个恩公的叫,但是救人时却磨磨蹭蹭的,不知是急中生乱还是故意为之”
李景瑢道:“还有严陵身为朱少阳的故交好友,却不知这严陵惧高,说了几句便被朱少阳制止了”
宋澜道:“他一小小台谏官自然仰仗朱大人,看他眼色也属正常”
萧溪棠道:“那便是朱少阳很有可能是知道严陵惧高又特意选了这么个地方,所谓何意呢?”
自然是为那个人了,李景瑢瞥了一眼留下来的昏迷不醒的冯茹。
“走吧,待回府上后再好好查查这个冯茹和朱少阳有什么渊源”,他们边说边往外走,冯茹则是先被担着抬回开封府。
走之前李景瑢瞥了一眼房间内的天窗,上面有横梁和椽,三角区域内形成了一些空隙。
宋澜注意到他看的方向道:“原来这间屋子也有一个天窗啊,那里倒是能藏人,七八岁的小孩子或者一只灵巧的猴子”
“也有一个天窗?”
宋澜点头,“是啊,刚刚我去西厢房的时候,突感脖子一冷,抬头一见有个天窗在上”
李景瑢微微嗯了一声,“想来也没有猴子会藏在那上面吧”
房内有微风吹过,连廊上的帷幔朦胧的随风扬起,若有若无的晃过了一丝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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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萧溪棠出现在秀水楼的房顶上时,垮着脸道:“谁说这上面可能有人的?”
宋澜在楼下的一面空地上道:“果真没人?”
萧溪棠道:“这么空旷的地方,若是有人我还能看不见?”
此时还留在北厢房屋内的李景瑢道:“这屋内也的确没人”
萧溪棠道:“我就说吗,这西北两间厢房虽然都有天窗,但这天窗大小只容得下一七八岁的孩子通过,怎么可能有人藏在此处啊”
此时在空地上的宋澜道:“等等,这秀水楼的墙壁上有排水的管道,若是顺着此处也是能从屋顶滑下来的”
此时李景瑢也出了来道:“倒不失为一种可能,如此密室就不完全成立了,至少还容得下七八岁的孩子通过天窗进入到北厢房”
他叫来阿和道:“找掌柜的要一些今日预订西厢房客人的名帖,顺着名帖看看能不能查到什么线索”
阿和领命便下去了。
“线索可得时间去查,在此期间不妨继续逛逛吧”,李景瑢道。
“该看的已经看得差不多了,还能去哪儿看啊”,宋澜道。
萧溪棠道:“这可还不到金明池的四分之又一呢”
“那便去看金明池内的那口井吧”,李景瑢道:“我记得金明池的西侧有一口八角古井,上面长满绿苔,年头很久了”
宋澜看看萧溪棠道:“那一起走吧”
三人绕了金明池一大圈,也不知道这里怎么这么大,虽然和来时一样热闹,但是宋澜已经没什么心情观赏了。
待走到金明池西侧的时候,岸边杨柳依依,再远处有花竹扶疏,在一处假山之后的不远处,有一口井身斑驳长满绿苔的古井静静的躺在那里。
古井里有花叶的堆积物,井内早已干涸,没有一丝生气,宋澜走过去,并没有感觉到原先她被井吸引来的那股拉扯力。
但是越走近越有一种奇异的感觉,她的脑子感觉有些晕眩,一瞬间有抽离的感觉,身子微微发晃,双手不由得撑在井边上,身后二人连忙过去,但萧溪棠见李景瑢先他一步,便微微落后两步,见他扶着她问道:“你怎么了?”
宋澜摇摇头,“没事儿,只是突然感觉有点头晕,现在好多了”
“若有不舒服要及时说,别挺着”,他抓着她的右手腕,手指放在脉搏处,感觉无恙,才放松了些。
“真的没事儿”
李景瑢这才松开了她,“没事便好,这是你要找的井吗?”
她嘴角含笑眼中朦胧的摇了摇头。
虽然不是她要找的,但刚刚她的感觉告诉她,她要找的那口井已经离这口井很近了,就在这汴京城内,她就快要找到回家的路了。
可这也意味着她快要见不到这里的人了,明明才互相确认心意不久,若是任这份情愫发展下去,彼时的离开便伤害的越深,她看向李景瑢的眼眸之上逐渐染了一层忧戚之色,久久不散。
虽不知宋澜眼中为何如此,但他只道:“明日愁来明日忧”
宋澜诧异他心思细腻,竟然察觉到了她的心思后如此宽慰于她。
萧溪棠得知不是宋澜要找的井,也在旁边轻吁了一口气,但见她二人含情脉脉太过旁若无人,十分尴尬直脚趾扣地,脚尖已在地面戳出两个小坑后,他清了清嗓子,“内个,我有点事,先撤了”
宋澜回过头来才发现后边还立着个萧溪棠,有些尴尬,道:“是啊,你刚出来不久,身边肯定还有些需要报平安的人,别让他们担心”
萧溪棠点点头,“先走了”
西侧岸边没什么人,萧溪棠脚尖轻点,平地而起,轻踏墙檐,便像一只燕子般掠了出去。
他走后,二人放松了一点,李景瑢问道:“可要再继续逛逛,这金明池还有很多好玩的地方”
宋澜则摇了摇头。
他见她也无甚兴致,便道:“那我送你回家”
宋澜轻轻嗯了一声,虽然懂得明日愁来明日忧的道理,但是仍会担心,回忆越美好,分开越痛苦,便索性不去制造这些美好的回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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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溪棠出了金明池直奔大相国寺后巷的一间民居。
里面的人见是他来,急忙迎至门口,高兴道:“少爷,您可算是平安无事了”
“都说了别叫我少爷了”
“是是是,公子”,这一直改不过少爷称呼的自然便是孙管家了。
“被人做局陷进了狱里,让你担心了,是我太轻敌了”
“公子没事儿就好,老奴在外边急的团团转,但就是有心无力,还好公子的那些朋友帮的上忙”
“既然不叫我少爷,也不要自称奴才了,原先只不想让他们卷入此事,但自他们认识我起便已经身不由己的卷入进来了,再避着也没什么用,等哪天我带你见见他们,以后若有事你找不到我去找他们也行”
孙管家点点头,“都听公子的”
“今日我得来一个消息,嘉佑元年的时候,太清楼曾经发生过一次火灾,当时的宰相范津因防火不力,而被贬至燕州,而后病死在燕州任上,这个范津应该是知道一些事情的,你在京城可以打听打听,当年太清楼起火到底是因何事,与我们所追查的事有没有关联,还是这只是偶然事件”
“好,我这就去查,这个消息不知公子是从何处得到的”,孙管家随意问道。
萧溪棠看了他一眼,孙管家补充道:“范宰相的事与我们以往追查的方向不同,我也是怕南辕北辙了”
“这个你放心,消息由来者是扬州府录事参军陆宁的后代,同涉这个案子,应该不会有误”
孙管家诧异,“陆宁还活着?”
“早就在鱼腹里死透了”
孙管家呵呵笑道:“我就说吗”
“只管去查便是”
“都听公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