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临水殿走的时候,前面有好多人聚着,宋澜盯着一处勾肆道:“这里有表演诶”
李景瑢和萧溪棠个子高,隔着人群便能看见贴在柱子上的表演单,微瞧了一眼后,萧溪棠道:“下一场是侏儒表演,我们往前凑凑,要不一会儿看不到”
两个高个子开道,虽然宋澜作为女子的个子也算的上高,但在这二人中间简直就是盆地,因此被两人夹着,找到一处绝佳的位置,便吃着剩余的木瓜,等着看戏。
等了一会儿,还不见下一场戏开始,台下的观众有些躁动,纷纷低语道是怎么回事,又隔了一会儿,场上的‘竹竿子’,也就是所谓的住持人,出来道:“各位观众老爷久等了,演出临时调整一下,接下来上场的是杂戏,艺人们刀枪棍棒样样精通,绝对看得您眼花缭乱”
场下的观众嘁了一声,有一些散了的,有一些则留在台下继续看的,台上锣鼓阵阵,棍棒在艺人们的手里如风火轮般甩的猎猎带风,随着逐步加急的鼓点,声声如淅沥的雨滴转瞬而成倾盆大雨,伴着人群的一声惊呼,和一声扑通声,不远处有人高声喊道:“不好了,有人落水了”
他三人急忙回头,见临水殿附近围了一圈的人,顺着他们的目光看去,水面上还有一圈一圈涟漪荡开,三人急忙拨开众人,朝水边去。
还未来得及细问,李景瑢便脱下鞋袜和外袍,减去负担轻灵的钻入水中,萧溪棠慢了他半拍,便立在岸边未下水,宋澜似乎也想下去救人,萧溪棠则道:“别添乱,他要是浮不起,我还能捞他上来,你要是也浮不起,我可一次捞不了两个”
宋澜听了他的话,便乖乖等在岸边,心里虽是焦急,但心想李景瑢是个极有分寸的人,不会逞血气之勇的,只是等着的须臾都十分难熬。
过了一会儿,水面上有一圈一圈的气泡从水下咕噜噜的冒出,而后有两个人从水中浮出,只见李景瑢用右手臂圈在那落水之人的脖颈上,令他面部朝上,自己则托住他,用左手向后划动,一点点的靠向岸边。
当两人靠岸的时候,岸边众人合力将二人拉了上来,那落水的男子显然已经失去了意识,见李景瑢完好无损,宋澜放下心来,这时有人拨开人群,惊慌赶来,急切道:“这里有没有人是大夫的,快来救救我恩公”
而宋澜早在那人说之前,便已经上前救人了。
萧溪棠先前还想拦她,“你虽知道怎么检验死人,但你不懂医术,你知道怎么救人吗?别人没救活,反而赖上了你,庸医害人,吃力不讨好”
宋澜招招手道:“放心吧,我虽然不太通医术,但是这个我会救”
这还要多亏了在现代学校时选修的社会实践课,她学了一些紧急情况下救人的方法,像这种溺水之人要先将其平放在一处平地上,然后解开衣服和腰带,轻轻开启口腔,清除口鼻淤泥、杂草、呕吐物等,宋澜打开他的口腔时,发现他口中有些淤泥,则是先将他的脸朝向一边,用力的拍其后背,然后再用手指和手帕将剩余的堵塞物慢慢清理出来。
人还是没醒,探其鼻息,呼吸已经非常微弱了需要采取人工呼吸的方式,但是周围这般多人,她以郡主身份,采取人工呼吸的方式,在这个时空里难免不被人理解,甚至被人说三道四的。
她脑中快速思索,余光一瞥才注意道刚才说话的人居然是朱少阳,而后她道;“朱大人,你说这落水之人是你恩公?”
“是”,他道。
“好,那你来救他”
“怎么救?”
“托起他的下颌,捏住鼻孔,深吸一口气后,往他嘴里缓缓吹气,待他的胸廓稍有抬起时,放松其鼻孔,然后反复并有节律地进行,直至他恢复呼吸为止”
“这......?”
“他不是你的恩公吗,磨蹭什么,再不救就来不及了”
朱少阳连忙过来,跪在地上,托起那人的下颌,捏住鼻孔,但头就是低不下去,慌道:“这到底怎么吹啊”
宋澜见他靠不住,道:“算了,我来”
“我来吧”,李景瑢知道宋澜的顾忌,刚刚她说的他差不多听明白了。
他果然很聪明,领会的很好,吹了两三下后问道:“是这样吗?”
宋澜点点头道:“对,再多重复几次,我在旁边压着他的胸部以助他吸气”
二人相互配合,好似曾经演练过多遍一样,过了一会儿,再探其鼻息,已经恢复了呼吸,可人还是未醒,这倒是奇怪,再摸摸其脉象也是有的,但人就是不醒,正当她诧异的时候,只见那人胸膛起伏,咳出了一些水后,仍是昏迷不醒。
但她也稍微舒下了心,“此人性命已无忧,大抵是在水中时间过长,大脑缺少空气,所以一直半会儿醒不来。
只是刚才按压其胸部的时候,怀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她伸手进那人怀中,见是一个褐色的小瓷瓶,里面装着一些药丸,也不知是什么用处,便先留作取证,放在身边保管。
然后道:“朱大人,附近若无这落水者家人的话,便麻烦你将他带回家好生安养,再找大夫来调养调养,兴许还有醒来的可能”
朱少阳面目悲怆道:“怎么可能,恩公来京城探我却遭此不济之事,都怪我,刚刚为何要下楼一趟,令他一人在楼上,落得个醉酒落水的结果”
李景瑢道:“朱大人一直称呼此人是恩公,不知你二人是有何渊源?”
朱盈盈则在一旁道:“这是家父的私事,何须道与你们听”
宋澜是真不知这朱盈盈是何时又阴魂不散的出现在此地的,“原来世子妃也在啊”
朱盈盈却阴阳怪气的道了句,“平生不做皱眉事,天下应无切齿人”
宋澜真是想掰开朱盈盈这聪明反被聪明误的脑壳,看看里面都装了些什么东西,独自只道了二字,偏执。
朱少阳只简单说了下,“这位是台州茅阳县知县冯茹,乃是本官以前在台州的旧友,对本官有提携之恩,因此称之为恩公,只是私交颇近而已”
李景瑢道:“朱大人同为刑官,想来应该能理解,这冯知县落水一事,无论是意外还是有人故意为之,都需要调查之后再做定论,所以例行询问也是不可少的”
朱盈盈道:“你们是怀疑我父亲?这冯伯伯可是父亲的恩人,我父亲怎会做这忘恩负之事”
朱少阳则道:“莫要胡闹,李大人也是按规章办事,清者自清,咱们配合便是”
朱盈盈才默然退至一边,朱少阳道:“这事应该是意外,但如若不是意外,本官定当让为恶者付出代价,以替恩人讨个公道”
“走吧,上去看看”,李景瑢道。
秀水楼是在水边建的一处酒肆,最高有三层,第三层上全部是厢房,十分私密,除非客人叫小二来,一般无人会来打扰,因此很多客人都喜欢订三楼的厢房。
朱少阳与冯知县所在的包房正好是临水的这一间,刚刚从下面往上面望时,厢房之外有连廊,可以走到外面去,所以岸上的人才会看到冯知县摇摇欲坠的样子,因此引起一阵惊呼。
待到了三楼,众人直奔那厢房而去,发现门不能一推便开,该是从里面拴上了,朱少阳提议撞开房门,李景瑢却十分细心,他抽出腰间佩剑,伸到门缝之中,向上一抬,果然有门栓抵着,他小心翼翼的将门栓向两边移动道:“还是尽量保存这房间原来的样子”
朱少阳道:“李大人严谨,是我关心则乱了”
待门栓终于划掉的时候,迎面有阵风刮来,厢房临连廊位置的房门是开着的,所以有风迎面而来,一眼望去,房间内空无一人,室内并不凌乱,桌面上摆着酒菜,四组碗筷,看样子一共有四个人。
李景瑢问道:“这宴席中其他的客人呢?”
朱少阳指着身后不远处的两个灰袍的中年男子道:“这潘大人想必李大人也很熟了,另一位是御史台的严大人,今日我们四个一同来金明池相聚的”
李景瑢道:“这潘大人是朱大人的下属,一起相聚倒也不意外,这严大人平时倒不见和大理寺有什么来往”
朱少阳解释道:“严大人与我乃是同乡好友,平时政务上少些来往,私下里偶尔会小聚,忆忆往昔”
李景瑢点了点头,“那你们三个为何都在楼下,而只留冯知县一人在楼上?”
潘贵玉解释道:“是严大人在高处时间长了,有些头晕,我便陪他下去缓缓”
朱少阳接着道:“本官见他二人久未上来,便下去看看,谁知道楼上的冯兄竟是把门反锁了,要不也不能出现这意外”
李景瑢问道:“你们不是同乡好友吗,为何连严大人惧高都不知道?”
严陵道:“这个也不能怪朱大人,以前我们在台州的时候都无二层以上的酒楼,更无临水的酒楼,再加上我也想在高处欣赏金明池的美景,所以他们提议时我也并无异议。
但没想到酒喝多了,竟是有昏昏沉沉摇摇欲坠之感,冯知县又拉着我要去连廊上看游船,我刚走两步腿脚就发软,实在不行才让潘大人陪我下去缓缓,刚还被他们笑话来着”
李景瑢道:“也就是说严大人并不知道自己是惧高的?”
严陵思索道:“也不能这么说吧......”
朱少阳开口道:“李大人所问可与此次意外有关?”
李景瑢道:“只是奇怪,为何四人聚会,却独留一人在屋内,严大人刚才想说什么?”
严陵道:“没什么,以前确实是不知自己惧高的”
刚刚朱少阳打断了严陵的话,所以李景瑢对严陵所说仅持保留态度。
越过连廊上的门,发现连廊三面都有帷幔,湖风一吹,便随风扬起,唯独栏杆断的那面的帷幔似乎随着坠楼的人一同落下,连廊之上,西侧的阑干断掉了,宋澜凑了过去,见连廊上还遗留一些木屑,断掉的地方不甚整齐,似乎是因为年头久了,自然腐化而形成的断口,倒是和这奢华的酒楼不太相称。
“这应该是个密闭的房间”,宋澜道。
李景瑢道:“但不排除有人从连廊两侧厢房进入的可能”
店掌柜的随着他们一起上来的,李景瑢问道:“这两侧可有客人?”
掌柜的道:“这两边的厢房里都有客人预订了,东边的这间客人已经到了,就在屋里宴饮,但是坠楼的客人不巧是从西侧连廊处坠下的,而西侧的客人因临时有事取消了,所以西侧这间没有客人,若是在东侧所坠,许东侧的客人还能及时发现阻止了这意外”
李景瑢道:“西侧的这间是何人预订的?”
掌柜的摇摇头道:“我们这里预订只需要留下姓氏和定金便成,若是过期不来,则扣除定金,因而不需要名帖,只知道那客人姓王,并不知道是哪门哪户的人家”
李景瑢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朱盈盈道:“这冯先生落湖之前,在这酒楼上还曾高声吟唱诗句,就在这护栏边上,楼下驻足的人也是有看到的,想来是因为醉酒,又因这护栏年久失修,在倚靠阑干的时候不甚翻了下去,你们店家难辞其咎”
掌柜的十分惶恐道:“冤枉啊,小店是新建之楼不过三年,而且每年都有检修和报备,万不可能出现这等腐化的现象”,他扶着另一侧完好无损的阑干急急道:“众位大人请看,缘何别处的阑干完好无损,偏偏这处阑干腐化的这般严重,草民觉得定是有人做了手脚,想要坑害小店”
宋澜走到那断掉的阑干处,李景瑢微微道了声,“小心点”
萧溪棠则道:“放心吧,我能承着她”
宋澜闻听眼皮一抖,继续捡起一块断木碎屑,放在鼻端闻了闻,有腐朽的味道,“若说是有人做了手脚,也不是不可能,这木屑上微有刺激性的气味,若是硝和水混合,也能有腐蚀物体的功效,所以这断处乃人为也是有可能的”
朱少阳侧眼看了朱盈盈一眼,她默默退在一边,不再言语。
宋澜又补充道:“当然也不能排除是店家失职的可能”
掌柜的急道:“众位大人可以翻看检修记录的,小店在这金明池里开店,接待的也都是些达官贵人,任谁出一点事都是灭顶之灾,自然是对食物还有楼宇的安全不敢有半点疏忽”
宋澜道:“先别急吗,只是有这种可能”
李景瑢望了一眼旁边的西侧连廊,连廊阑干上没有脚印和绳索的痕迹,但不排除有会功夫的人使用轻功进入这间房。
他向四周望了一圈,又回到屋内,走到桌案边看桌上的酒食。
众人跟着他回去,严陵道:“这酒食不会有问题的,我们四个一同饮食,若有问题都有问题了,李大人无需怀疑”
虽如此说,但也要例行公事,只是今日出游,没谁会随身携带检验的银针,正在想从何处寻银针的时候,只见宋澜早已从发间抽出一支银簪,用衣袖擦了擦,便伸进桌上的酒菜里进行检验。
本来也以为只是例行公事,但没想到这一检验倒是检验出了些许端倪,菜里倒是没有问题,只是四人的酒杯里却是有一人的有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