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她突然被饥饿吵醒,醒来时在一间别致的卧室,床软得像云朵,几乎将半个身体包裹,从帐中的布置来看是女儿家的闺房。
“阿离。”
她唤了唤,没有人应,于是穿好鞋便下了床。
“这些是什么?”
置物架上摆着玩具,那九连环和鲁班锁已被磨得锃亮,风筝倒是新的,描的是蜻蜓图案,却没有装上线。一只木马放在旁边,让她感觉住在这房间的姑娘童心未泯。从家具棱角的防护来看,更像孩童的房间。看得出来布置的人很用心,用尽了天底下昂贵之物,仍保持着忘川那一份朴实无华。整个房间很宽敞,共分为内外两室,留出了足够的空间嬉戏。
“这房间给我用可惜了。”
她摸索着走出房间打算寻找食物,不是没有看见桌上的点心,只是饥饿时她素来不爱吃甜腻之物。当然点心吃多了,她也会偶尔换换口味,吃些辛辣的食物,比如眉州的菜肴。其实静下来,她也会发现自己的喜好,并非懒到无欲无求,全无挑剔。
“月姐姐,你醒了。”
是卿桑,他正走过来。
她点头回道:“嗯。”
卿桑走近身边,关心她说:“感觉怎么样?”
“睡了一觉,挺精神的。”
“……”
她看见卿桑的脸上有一丝落寞,服下药虽没能得到他们想要的效果,但是她也没有非要恢复记忆不可,也无法掌控恢复记忆后会改变什么,起码她知道忘忧会不开心。
“没关系的,卿桑。你可以跟我讲讲以前的事吗?”
“嗯。”
“我们边走边说。”
卿桑与她去找厨房,在路上就跟她讲他的事情。从卿桑口中说出来,她其实有些心疼,心疼那个在清风馆遭受欺辱,为兄寻药跋涉千里,孤身前往大漠寻一个真相的少年卿桑。故事不算很长,卿桑口述仅限于他的部分,至于将离,卿桑告诉她以后留给将离来讲。
“你现在是南嵇的皇帝了。”
“嗯。”
“听说南嵇发生了内乱,你还好吗?”
卿桑蹙了蹙眉,“只是几名宗亲煽动朝臣上奏改制,都解决了。”
“改什么制?”
“南嵇宫廷的旧制,新帝即位守孝三年即可封后,两年无子方可选妃,宗亲们认为皇室血脉单薄,应废除旧制。”
“你与皇后还没有孩子吗?”
“我尚未封后。”
“那宗亲们这是?”
“奏书上说,需定下选秀之日,封一后四妃,充盈后宫。”
依她看,这也不是什么大事,怎么就引发内乱了?多半是被有心人利用了。但一想这是卿桑的国事,她也就没再问了。
“你这次来齐越,还有其他行程吗?”
卿桑:“我打算请兄长回南嵇,月姐姐可要同往?”
“我就不去了。”
“月姐姐已经有其他的安排?”
“嗯……,我的处境现在很尴尬,走一步看一步吧!”
卿桑走在她的身旁,时不时提醒她注意脚下,她自己逛得起劲,都快忘了这走路不看路的毛病。
“不过说真的,你一个皇帝不打招呼就踏进别国境内,难道不怕背后出现暗箭吗?”
“我都安排妥当了。”
“看得出来你跟忘川的关系很近。”
“嗯。”
卿桑想了想,“那月姐姐呢?”
“什么?”
“月姐姐不想认回这个师父?”
“这是什么话?我哪来的师父?”
“原来忘忧公子没有告诉月姐姐,你们之前发生的事。”
“……”
卿桑:“也是,忘忧公子不愿月姐姐记起来。”
她能听懂卿桑说的,只是得知后有些意外,“忘忧走失的徒弟,是我,对吗?”
“是月姐姐。”
“那就能说通了,难怪在宫中他对我那么好。”
“月姐姐可会怪我?”
她回过头看向卿桑,发现他的脸上有愧意,于是安慰他:“怎么会呢?我想大家都有苦衷。说真的,如果不是你们,我现在得多无聊。”
卿桑没有接话。
她们穿过回廊继续去厨房。忘忧的药没有用,将离可能要失望了。虽然她也能像认识卿桑一样,从将离的故事中重新认识他,但对将离来说到底不一样。
“将离他一直在齐越吗?”
“嗯。兄长他从小在罗藏山长大,作为灵雀阁的少阁主,长老们对兄长的训练十分严苛,所以他对灵雀阁有仇视,离开多年都不肯回去。”
“如果他将来不当少阁主,灵雀阁会怎么做?”
“……”
卿桑先是疑惑这个假设,然后才开始思考这个问题,“我不知道,肯定要费一番功夫吧!”
“灵雀阁这也不肯?”
“若有这么容易脱离,兄长怕是早就这么做了。”
“灵雀阁选继承者当阁主,除了将离这个少阁主,没有备选的人吗?”
卿桑摇了摇头。
“看来还真要在一棵树上吊死。”
“月姐姐你呢?”
“……”
卿桑:“我能看出来,从月姐姐与兄长相处,你只将兄长当成朋友。在月姐姐心里,是否仍只有那位红衣公子?”
她尴尬道:“你怎么打听这么私密的事?”
卿桑却劝道:“修齐八百年,而今已是齐越,月姐姐该放下了。”
听卿桑提到的这数百年,她并未觉得伤感,心底更多的是遗憾。加上她还有一些谜团未解开,神女峰下的红衣公子不止一人,所以这放下一说并不合时宜。
“卿桑,谢谢你的关心。”
“月姐姐,你与那位夜门主?”
“你不说我都忘了,就是个误会。”
夜陌从来没有说过他的身份,从头到尾都是她自己稀里糊涂,想当然的一厢情愿。
“此次生死门勾结临安,清算是早晚的事,月姐姐不要再与他打交道。”
“……”
她不清楚夜陌的过去,也不清楚生死门的目的,在雪山她跟夜陌已经两清,想将来是不会再有交集。
“将离与他认识多久了?”
“应该是在月姐姐来忘川之时,兄长助他夺取生死门。”
“这么说,将离肯定知道生死门与临安的……”
她没有继续自己的推测,如果不只有生死门,打从一开始将离就参与其中,那他与夜陌……,想到将离或许卷进了这场叛乱,她的心脏开始“怦怦”跳个不停,莫名有点心慌。
“一定还有别的。”
卿桑看了一眼就察觉出异常,“月姐姐,你怎么了?”
“没,没事。”
此时再联想到那两封书信,她再也坐不住了,如果她能回到歧城,是否就能弄清楚?将离不像会参与叛乱的样子,一定还有其他原因。就这样放下不管,她怎么能心安理得地回神女峰。
“月姐姐在想什么?”
她掩饰道:“我在想将离去哪了,刚才没看见他。”
卿桑:“兄长和忘忧公子在一起,去了渡口谈事情。”
“哦哦!”
满庭芳菲,姹紫嫣红,花叶间有彩蝶飞舞,有蜜蜂采花。她想走近看一看,又怕惊扰它们。人呀,有了心思,就总是瞻前顾后。她自嘲一笑,恨自己没有那洞悉世事的本领,又恨自己没有千军万马,不能解决眼前的烦恼。还不如这些蜂蝶过得纯粹。
“月姐姐要去厨房,是饿了吧?”
“嗯,穿过去就到了。”走这么久肚子都开始在“咕咕”地叫了,“我们去看看婆婆准备了什么好吃的!”
“……”
卿桑突然目光有些异样,不知被哪句话又刺激到了,接着便都在有意无意地观察她,再没有其他话。她想了想,也没说错什么,这当了皇帝的人,还真猜不透他的想法。
她加快脚步,转战厨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