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井十年不得出,抬眼浮生无前路。
今朝井破枷锁除,翻手云梯入天枢。
再回首,已然看不见湖边挥手的人影,擦干眼泪,吴天看向左右极速倒退的树木和远山,他认得座下之马,名为追风,是蛮兽踏云马与普通马匹结合生出的变种,速度极快,在平地上一息能行数十丈,吴天自问即便是自己下地奔跑也不过比追风马快上几分而已。
很快,就要翻越崇山峻岭,追风马的速度慢了下来,不过几人并不赶时间,倒也不着急,白剑见二人仍旧沉浸在悲伤的情绪之中,他开口说:“二位兄台不妨猜猜,我等今日可能行至绝暗城?”
吴心闻言心中正估摸着,却听吴天直说:“能到,不到一个晚上,你们就能从绝暗城行至吴家村,白昼更长,时间更充裕。”
“不错,傍晚时分我们就能到绝暗城”
白剑肯定的点头,旋即又笑道:“你二人真是好福气,能让世子心甘情愿的当一整天马夫”
听出白剑言外之意的吴天正要道谢,吴法却指责白剑道:“白剑,休得胡言”
白剑悻悻笑了笑没再言语,吴天也不再言语,只是默默记下去绝暗城的山路,待学宫休假时他要按照此路原路返回,自然得记得清楚些。
一路上,吴法和白剑问了两兄弟许多问题,从二人的回答中得出一个结论,二人对于修道的认知远超于二人对于外面世界的认知,二人几乎对外面的世界一无所知,连王爷、皇帝是什么都不知道,这样的情况到了绝暗城被有心之人利用犯了忌讳会给二人惹上麻烦。再者,二人也需要了解外面世界的常识,才能更好的在学宫之中生活。于是吴法拿定主意,等到了绝暗城就去学宫悬赏一位夫子趁着学宫休假期来教导吴天、吴心两人,提升二人对外面世界的认知。
天边的黄色烈日逐渐转为红色夕阳,
“看,前面就是绝暗城”
吴天歪过头,他被眼前所见震惊,在前方的路尽头出现一堵一眼望不到边的灰色高墙,不等他心生感叹,一句略带震惊又尽显天真的话语从吴心口中飘出:
“天哥,你看,好长好高的一堵墙,这得多少个张员外才能建的起这么大一堵墙啊?”
又过了两盏茶的功夫,四人已到了绝暗城门外。吴天抚摸着城墙,感受到城墙上散发出的厚重古老的气息,他目测墙高六丈有余,宽则未知,吴天不禁感叹:
“这是何人以何等伟力才能筑起这么一面墙,有如此城墙在,这绝暗城内定是安全无比”
“这城墙是当年绝暗城内几乎所有修道者一同修筑数年才得以修成,非一人一时之功,修建这城墙是为了抵御蛮兽、暗族、流寇还有别国的入侵,如今此墙已有数千年的历史。”
吴法同二人一般抚摸着城墙,耐心的为二人讲解着城墙的由来和历史。
“那为何不修得长些?将我们吴家村也囊括进来”
吴心此言一出,白剑语塞,吴法解释道:
“先贤们不是没有想过将城墙修筑得更长些,但当时外患频发,为了修筑这堵高墙绝暗城的人力、物力都已到了极限,绝无可能再向远处延伸,不过我坚信未来一定有机会将吴家村囊括进这城墙之中。走,我们进城。”
四人下马行至城门处,看到城门内外和城墙上穿戴金属盔甲整齐划一的守卫们,吴天不由得再次感叹这绝暗城当真安全,日后一定要将城墙修得更长些,将吴家村和周家村的村民们都囊括进这绝暗城之中,让村民们都不用再过朝不保夕的生活。
有吴法在,加上持有白剑提前为吴心、吴天二人办好的长居身份令牌,守城护卫没有阻拦他们,四人得以顺利进城。
入了城,吴天低头看着地上铺满的青石板,一股奇异的气味从他鼻尖飘过,他闻着这气味像是浓郁的肉汤夹杂着花草香气还有几分炝锅的味道,他鼻子微动嗅了嗅,顺着这股气味抬头,一条长长的街道出现在他眼前,那是他从不曾见过的景象,形形色色的人在街道上行走,街道两旁有应接不暇的小摊也有错落有致的高楼,他看着那些高楼上的牌匾“万家酒楼”、“一碗香牛肉面”、“万家客栈”,这三个牌匾他只知道牛肉面是何物,酒楼客栈一律不知,不过他倒是知道那股浓郁的肉香就是从一碗香牛肉面牌匾下飘出来的。
“咕咕”
马背上颠簸了一整天,吴天早已饥肠辘辘,不过相比于饥饿感,他的好奇心更甚一分,他开始认真审视街上的行人,行人们的穿着与他和吴心不同,除了样式,他看不出这些衣裳是用何种材料制成。没有一个人像他们哥俩这般穿着粗布麻衣在街上走,从行人们或嫌弃或异样的目光之中他知道自己的穿着似乎在他们看来是极为不体面。他看向走在前面的吴法,有了行人们的衬托,吴天才察觉出吴法的穿着在这大街上算是鹤立鸡群极为醒目,他脑中浮现白家三人和陈虞的穿着,若是将他们放于这大街之上,恐怕比吴法这一袭白袍还要醒目数筹。
“卖宅子!三百五十枚金币!绝暗城最中心地段,走过路过切莫错过!”
“冰糖葫芦!冰糖葫芦喂!便宜卖了!要收摊回家了!便宜卖便宜卖,全部便宜卖!”
“万家酒楼上新品啦!瞧一瞧看一看了!”
“牛肉面,牛肉面,香喷喷的牛肉面咯!”
街道左右,斥着叫卖声,街道上充斥着谈笑声,小孩的吵闹声,马蹄的踢踏声,声声入耳。这般热闹新奇的场景,吴家兄弟二人何曾见过,他们情不自禁的在几乎每个店铺、摊位上都东瞧瞧,西望望。吴法、白剑也很识趣的跟在二人身后静静跟随,他们知晓二人没见过什么世面又初次来到绝暗城自然会有着一股子新鲜劲,于是只有在二人疑惑问询时他们才出言讲解一番。
踩着从未见过的青石地板,对比起吴家村那一下雨就稀泥遍布的泥巴路,这种平整舒畅的感觉,让吴心舒服的跺了跺脚:
“天哥,你看这地板真平整,走着真舒服,不像咱村里那些个泥巴石子路,不平不说还硌脚。”
吴天没有说话只是点头,
“嘶”
不知从何处钻出个淘气毛孩,趁着几人不注意,用棍子扎了追风马的屁股惊了追风马,若不是吴法用力拉住追风马,只怕追风已经伤了这顽童,见此,吴法说:
“我二人牵着马在货商街上行走多有不便,既如此,我们去城门处将马交予那些护卫看管,你二人在此处稍候,我们去去就来。”
吴法简单交代过后便和白剑牵着马离开,而吴天、吴心此刻正驻足在一家裁缝铺前,者裁缝铺中的衣物都是他们从没见过的。而自吴法、白剑二人离开后,从他们身边路过的行人也没有了顾忌:
“那两个小孩,穿的破破烂烂的,还穿着麻布衣裳,不会是难民来的吧?那可真够晦气的。”
“我看多半是,你看他们那眼神,那没见过世面的样子,一看就是刚从城外来的土包子。”
有人带着嫌弃的眼神打量着吴天、吴心两人的穿着,嘴里也没停着,肆无忌惮的贬低着二人,本就因为衣着自卑,从而在裁缝铺外驻足的吴心听到这些话,他怯怯的看向那些出言不善的人,拉了下吴天的衣角:
“天哥,好多人盯着咱们的衣裳看”
吴天自然也听见了那些人的言语,他摇头对吴心说:“别管他们,咱们继续看咱们的。”
“嗯!天哥,你看这个叫裁缝铺的,里面的衣裳真好看,要是穿在你身上肯定很帅气,这些衣裳是什么材料做的,我们好像见都没见过!我看看这是什么材质做的。”
吴心指着面前裁缝店挂在门外展示的精致衣裳,说着便将小手在身上擦了擦,伸手想去摸一下这衣裳弄清楚这衣裳的原材料,感受这衣裳的质感,他向来对这些手工相关的事最是感兴趣,可还未等他碰到这衣裳,一根火红的鸡毛掸子就打在他手背上:
“啪!”
鸡毛掸子在吴心手背上打出了一道红褐色的伤痕,吴天反应迅速,当即将吴心拉到身后护着,拳头紧握,怒目圆瞪看着眼前的白色八字胡驼背老者,老者站在衣服右后方边,他恶狠狠的瞪了二人一眼,扯下衣服收了起来,将鸡毛掸子倚在墙上,手指着吴天兄弟二人尖声骂道:
“哪儿来的野叫花子?还想用你的脏手碰我家铺子的衣服,弄脏了你赔的起么?真是晦气!赶紧走开,别挡着我做生意。”
老头那凶神恶煞的模样加上恶毒无比的言语给吴心吓得不轻,以为自己做了错事儿,躲在吴天背后,不敢抬头,丝毫顾不上手背上那火辣辣的疼。
“哎,我说,老裁缝,不至于吧,人家小孩就是想看下你挂外面的衣服,还没碰到呢,至于这么恶毒么?你这衣裳平时挂外面也没少被人摸啊!”
一旁也有热心之人围观了全过程,觉得老头的言行太过分,看不下去操着一口外地口音指责道,老头眉毛一皱翻了个白眼:
“哪儿来的多管闲事的外地人,你懂什么?被人摸和被叫花子摸是一回事儿么?你俩还看什么看,赶紧滚!赶紧滚听到没?别耽搁我做生意。”
老头不想再与那人争辩,只想赶紧骂走眼前这两个小叫花子,他好继续开门做生意:
吴天依旧没有说话,他现实摸了摸吴心手背被鸡毛掸子打出的红印子,拳头捏了又捏,看向老头的眼神极冷,像看着一头将死的猎物,因为吴天此刻恨不得生吃了他,驼背老头也被这冷冽的眼神吓了一大跳:
“小兔崽子!这么恶毒的看着我干什么?还不快滚?再不滚,我打折你的腿!”
老头骂完,看到吴天的眼神,有些胆寒,连忙转身进了铺子,不等老头离开,吴天捏拳迈步上前,吴心连忙拉着吴天说道:“天哥,别冲动,二娘说了咱们不能惹事儿。”
“惹事儿咱们是不能惹,但是咱们也不能怕事儿,这老头太可恨,我砸了他这铺子!”
说着,吴天一拳打向铺子的门板,这一拳若真打在门板上,以吴天的拳劲,不仅门板会碎裂,刚进去的恶毒老头若不是修道者的话也会被门板的碎木块扎中身亡,
“啪,嗡!”
一只手掌拍在吴天的手臂上,将这一拳压下,吴天一拳轰在了空气中激起气浪。
“吴天,在绝暗城私斗伤人是违反律法的,交给我吧。”
一只手搭在了吴天的肩膀上,是吴法不放心二人,让白剑独自去办还马的手续,他提前回来了,目睹了刚才那一幕,他拦下了出手的吴天,走进了裁缝铺。
在铺子里正准备接着干活的老头看到吴法走进铺子,他先是上下打量吴法的穿着,以他几十年的裁缝眼力,一眼便看出吴法身上穿的袍子乃是吴国最上等的丝绸制成,只此一瞬,在他心中就将吴法归列为来历不凡的公子哥。他这小店比起城中心的那些大裁缝铺子来,位置偏僻,平日里,鲜有像模像样的公子哥来光临,他知道这些公子哥的生意早就被城里那几家裁缝铺给抢了去,一来二去,公子哥们穿惯了那几家裁缝铺的衣裳,很难再上别家看衣裳。他自认为自己的手艺不必任何人差,只恨他自己没钱,租不起最中心的地段开铺子,如今,铺子里来了一位难得一见的公子哥,他自然欣喜,连忙小跑上前恭恭敬敬,布满皱纹的老脸上甚至流露出些许谄媚的表情,他夹着嗓子笑着说道:
“这位爷,看上哪件衣裳了?随便挑,随便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