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看出了对方的疑虑，竹心顿了一下，等郑武面色和缓后才继续开口。

　　“并非是先秦那般残忍的人殉，而是将四个孩子两两分组，分批送到一个神秘山洞里。孩子的长辈会事先用浸泡的木头搭成搭成前高后低的单面木屋，并在上面铺上竹叶和茅草。祭祀时，斩首一只公鸡，将鸡头鲜血洒在茅草和竹片上。男孩口衔血竹片，女孩口含血茅草，拔净鸡毛，以整鸡祭祀一次。

　　此话一出，郑武手脚冰凉，小腿发抖，不由地将手捂住左眼。竹心看在眼里，并没有停止，继续着讲解。

　　“第二天，男孩女孩需要将洞中之水倒入锅中，亲手将鸡心、鸡肝投入锅中煮熟后吞食，算是第二祭。”

　　“第三天，女孩会将茅草撤下烧掉，男孩则需要将木架收好，亲自带回家，放到屋檐下亲手烧掉，这是第三祭。”

　　虽然很想问孩子们在如此恶劣的环境下如何存活，但郑武还是忍住了。

　　“通常情况下，三祭结束时孩子离开洞穴。在此期间，他们只能靠那只公鸡过活。值得注意的是，虽然孩子们最后都会被送回家中，但成功完成祭祀的孩子会获得全然不同的人生体验。”

　　“不同的......体验？”为了避免算作一次提问，郑武在开口时刻意轻拍前额，模拟出自言自语的架势。

　　“祭祀成功的孩子不仅睡眠时间大幅度减少，甚至不会在睡觉时做梦，而是会进入到一种【意识梦】状态。在【意识梦】中，他们能够自由操控自己的行为，甚至影响梦的结果。经过调查，我们发现这些孩子会在梦中看到自己不认识的祖先，或是被从未见过的猛兽追赶，比如说剑齿虎。”

　　听到此处，郑武心中莫名了咯噔一下。

　　“你可能已经想到我要表达的意思了。没错，这些孩子的体验和你在测试中看到的内容是相近的。”竹心神色如常地揭晓了答案。

　　“那些孩子后来都怎么样了？”联想到了自己未来可能的遭遇，他不得不再次提问。

　　“在之后的十年里，我们每年都会为这些孩子体检，结果发现他们的感觉系统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退化。”竹心的镜片中反射出郑武焦躁的面容。他停了下来，目光转向高唯。高唯的余光看向郑武，心领神会，将旁桌上的一瓶纯净水递给郑武。

　　“喝两口。”

　　郑武接过纯净水，咕咚咚喝下半瓶，长舒了一口气。竹心看在眼里，继续说道：

　　“感知系统的退化在个体之间存在差异。有的人得了夜盲症，有的人患上了无痛症，还有失去了嗅觉，但听力却提升了......”

　　郑武突然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但他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尝试未果后，他还是决定把话题转移到【意识梦】的测试。

　　“所以边疆发明的VR外设也是基于这类祭祀原理吗？”

　　“我只是发现了其中一些科学原理，并用这些原理做了一点微小的工作。”会议室外传来一个清晰的声音。随着一声沉闷的吱吖声，一个身影大步流星向众人走去。

　　“我可是足足站了十分钟，老头子再不进入正题我只能回家睡觉了。”顺着声音，郑武蹭地站了起来，转身看向说话人的方向。他的瞳孔不自然地放大，小腿也不受控地抖动起来。

　　“我当是谁，原来是我们的科研核心回来了。”吴梁咧开嘴，放肆地笑。

　　不修边幅的鬓角、科技感十足的单镜片、骄傲与不屑的眼神，还有那玩世不恭的表情......除了名字，眼前这个家伙哪有一点像自己认识的边疆？

　　“白毛，你已经没有提问机会了，还是安静地听我说吧。”边疆的眉眼中带着赤裸裸地调笑，从郑武身边擦肩而过，甚至都没正眼看他。只是当“白毛”这两个字说出口的时候，郑武整个人还是怔住了。白毛是边疆给郑武起的昵称，这件事在场只有他们俩知道。

　　艹，真他妈是你！

　　“你怎么才回来？”高唯转向边疆，波澜不惊地问道。

　　“我又不是什么嫡系，有什么可急的。”边疆对着高唯微微一笑，继而转向竹心：“老头子让我去做二次测试的准备——那些事小Z一个人可搞不定。是这么回事吧？”

　　“看上去你带来了好消息。”竹心双掌交握，含笑问道。

　　边疆笑着打了个响指，没再说话。

　　“对了，小Z她、她怎么没来？”郑武这才想起意识边疆里还有这一号冷血监工，不由问道。

　　“这个问题不是很简单嘛，再能干的执行者也不是用来投票的。”边疆转向郑武，摇了摇头。

　　“光投票如果有用，还要执行做什么？”郑武几乎脱口而出反驳道。

　　“差别在于——”

　　“御前会议时可不要跑题了。”边疆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声音独特的何诗言怼了回去。只见她优雅地走下台阶，将平板拍到边疆手里，补了一句：

　　“好好干活。”

　　“谢谢你的提醒，何小姐，不过我不需要这个~”边疆优雅地放下平板，轻按下左眼的单镜片，面前直接出现了类似全息投影的建筑群。

　　这特么.......

　　郑武像刚刚进城一样目瞪口呆地站在原地，看着对方的表演。

　　“在VR技术蓬勃发展的日子里，我们看到了这项技术在娱乐、网络、影视、医疗等领域的快速演进。在其垂直领域，以打通视觉、听觉、嗅觉、触觉和味觉为目标的通感技术也被提上日程。”随着边疆的解说，眼前的全息影像变成了某款抓宠物的游戏场景，画面让郑武怀疑自己置身于游戏公司。

　　“请原谅我开篇的一堆废话，这也是规则之一。”边疆清了清嗓子，继续道：“这是一种追求大而全的加法模式；而在竹教授列举祭祀仪式中，我们发现当事人产生了在现实中不曾有过的超验现象，而结果是他们的感觉系统发生了退化。”

　　“在此基础上，我们做出了一种假设，如果感知系统的退化不是代偿行为，它会不会是通往人类超验经历的必要条件？”

　　听到这句话，郑武想到了‘做减法’的概念。在互联网领域，很多公司追求大而全的产品，在最激烈的赛道碰得头破血流，反倒是有些善于做减法的公司在不断迭代试错后形成了自己的风格，最终构筑起拥有核心价值的优势地位。没想到，这个看似普通的方法论竟然出现在今天的会议中。

　　“经过与俄罗斯专家阿历克赛的合作，我们研发出一种耗能较低并可调节感觉系统强度的设备。这套设备的核心原理是：通过读取本地资源还原并生成场景，通过调试合适幅度和比例的感觉系数影响受试者的感官神经，最终使其进入【意识梦】并获得超验感受。”说到这句话时，竹心脸上闪现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但很快就被他平静的表情盖过了。

　　边疆说完，从一个黑色背包里拿出两只手环和一只头环：“以上次的测试为例，白环用于记录候选人的身体机能和意识指标，以确保所有参数在其可接受的阈值范围；而黑环则用于加载对应的场景。因为3号候选人当时就在智化寺中，因此这个场景可以通过镜映技术直接生成，而不用消耗额外算力去加载耗能过大的场景。”

　　一番话让郑武醍醐灌顶。边疆用表面看起来的笨办法解决了传统VR设备无法稳定制造超大虚拟空间的性能问题。这种逆向操作看似令人智熄，实则大巧若拙，不得不让人心生敬意。

　　“最后，头环一边载入白环的感知设置，让候选人进入【意识梦】，一边导入智化寺的场景，以开启他的超验之旅。”边疆解说之后，会议室响起了短暂的掌声——当然，这掌声并非来自活人，而是单片镜生成的全息小人。

　　“我有两个问题。”正当边疆意气风发地解说时，郑武向对方比出了一个“2”的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