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分钟，每一秒钟的岁月流淌，他都在全神贯注的仔细体会。

　　他总是在想，在这茫茫人生世界里，除了死亡的谜团，他忽略了什么？或者还没有抓住过什么。

　　杨帕花草再次出现在首领面前的时候，他这才猛然恍惚了一下。

　　望着她道：“去我的办公室说吧，不远，几步路。”

　　坐在首领那朴实无华的办公室里，一张桌子，两把椅子，一张单人床，两盏灯。

　　这是一个天然大溶洞单独又凿出来的一部分。

　　一盏灯镶嵌在那个小小的半开放式卫生间墙壁上，另外一盏矗立在办公桌一侧，两个吹干机立在墙角。

　　首领的世界里，他或许就只需要这么多东西，已经足够了。

　　杨帕花草望着他，道：“细胞正在快速修复伤口，下周他就能醒过来。一个月以后就能自由活动，可是…”

　　“说吧，没什么可以隐瞒的。”首领叹了口气，望着眼前的女人。

　　他平静的注视着她，就像看待老朋友一样。

　　虽然看不清面孔，可看那眼神的波动就能大概猜测出，杨帕花草似乎是笑了一下，道：“秃鹰完全依靠自己的意志活了下来，那是他脑海中救生的信念，执着。他不想死，活下来了，这是他自己的本事。”

　　首领微微一笑：“行了，不要拐弯抹角了，说说你的想法吧。”

　　杨帕花草点头，沉思一会儿道：“我觉得，我更感兴趣的还是你。你知道，如果你想继续好好的活下去，完全没有这个问题。而且你已经是那样的人了，这条路为你也是敞开了门户。但是我就好奇了，你为什么不想一直活下去呢？”

　　听到这种话，首领依然平静的望着杨帕花草。

　　他似乎也是很慎重的想了一会儿，才道：

　　“你也知道，在那种环境下，我待了很长一段时间。那段时间虽然对我来说，每一分钟，甚至每一秒都是折磨和恐惧。”

　　“但同样，它也让我对一些问题拥有了足够的思考时间。”

　　首领显然还是有点激动了起来，他喝了一口水，平复一下情绪。

　　颤抖着那几乎能看到明显血管的干枯手腕，强迫自己稍微梳理一下措辞。

　　放下水杯，这才继续道：

　　“你说我算是人吗？如果算是人的话，我应该有自由和尊严。如果不算是人的话，那我该是什么呢？是生产器官的原材料？还是那些实验室，为那些人实验新药的小白鼠？”

　　“或者，就像那些人一样，只为了完成任务，做出来的一次性更加变态的复制品？”

　　“他们总想着用更强大的武器去对付想象出来的外星人。几百年来，他们总觉得敌人就藏在身边。”

　　“现在身边的敌人或许已经威胁不了他们。但即便如此，他们也更愿意相信，是更强大的外星人在囚禁他们。”

　　“他们觉得自己就是和我一样的人，总有一天他们也会像小白鼠一样，被人宰割，被人实验，当做一次性消耗品。这看起来是多么荒唐可笑的事情，可显而易见，它们就发生在我眼前。可真是肮脏的世界！”

　　杨帕花草愣了一下，见首领说到这里。他又非常自然的停顿了下来，不再继续说下去了。

　　杨帕花草想了一会儿，才叹了口气，道：

　　“没有100%的秘密，你想明白了如何应对一切吗？那些人迟早会发现，他们恐惧的东西，那些肮脏的东西，现在已经要反噬他们自己了。”

　　首领眼神一冷，毫无犹豫的说：“这一刻，从我逃离母婴1号的时候。逃离那个魔鬼一样的地方，从那一刻开始，我们之间的战争便开始了。为了这场正义的战争，我准备了很长的时间。感谢你的无私帮助，现在时间刚刚好。我要用他们的毒剑，亲手刺穿他们那肮脏无耻的大脑。”

　　杨帕花草听着这些话，并没有展现出任何惊讶的表情。

　　她就像一个局外人一样，继续不冷不热的提问：“那你考虑过后果吗？不管战争如何激烈，会死多少人，总有人要收拾这个烂摊子。可我看你的样子，你能坚持到战争结束的那一天吗？你想活的像个普通人，想像正常人一样生老病死，却做着不是正常人的事。你和白晚霞一样，都是疯子。你们的脑子里面都想着什么？不切实际的，毫无意义的，我真的看不懂。”

　　杨帕花草或许是想到了什么，她冷冷的望着首领，就像仇人一样注视着他。

　　她也许是觉得，这么多年的接触下来，首领的那一套歪门邪道也是多少影响到了自己的丈夫。

　　虽然白晚霞并不承认这一点，但是在杨帕花草眼里，他，就是自己的丈夫。

　　首领叹了一口气，道：“不知道白晚霞心里是怎么想的，但我能问一下，你现在对自己的这具身体，有什么评价吗？我相信你有权利对此作出坦诚的评价。”

　　“你要说我活在活人跟死人的中间地带，会失去感情、思想，最后半人不鬼吗？不要怕，也不必担心。我对此，对你的这种态度，无所谓。”杨帕花草或许是在提醒首领一些事，她并没有因为突然冒犯而生气。

　　杨帕花草只是心里面有点沮丧，那是她的孤独在又一次问自己重复的问题。

　　自己真的可以走过那些漫长的孤独岁月吗？

　　那是一片荒芜人烟，漆黑一片，广阔无限的寂静道路。

　　她真的能够坚持自己，勇敢的在黑暗的夜路上独自一个人走下去吗？

　　像幽灵一样，没有脚步声，没有观众，没有任何注视着她的一双其他人的眼睛。

　　首领见她这个时候不再说话，叹了口气，道：“没有人能够改变任何事。不管是活人，还是死人。人在时间面前，空间世界，所有视觉可见的场景都是在不断的重复过去。你当然最明白这一点，所有人或许也都明白它，但这就是我对生命的感悟。比起那些母婴一号上的试验品来说，我已经活得够久了。在这个空间，在这个世界上，我思考了很久，或许唯有时间带来的死亡才是我最后的价值体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