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一个修真的世界,灵气充盈、宗门林立,强者可翻云覆雨,弱者如蝼蚁匍匐——而在这样一个以实力为尊的天地之间,却存在一片被大多数人视为贫瘠而无用的土地。至少在诸多高高在上的修真者眼中,确实如此。
数万年前,仙魔两道爆发惊天大战,天地崩裂、日月无光,最终魔道败退,遁入虚无,再无声息,而那片最后的古战场,便遗留于此。大战之后,此地煞气凝结、灵气溃散,山河变色,草木难生,方圆万里荒无人烟,沦为生命禁区。几万年来,除了风沙与寂寥,几乎寸草不生。
直到三千多年前,一队因远方战火而流离失所的逃难者,翻越百万重山、历经艰险,意外闯入这片被世人遗忘的土地。他们见此地虽荒芜苍凉,却并无外敌追杀、也无修真势力觊觎,竟如一处天然避难的孤岛,于是决定在此扎根定居。土地虽贫,产出稀薄,但比起外界连绵不绝的烽火狼烟,这里反而成了一片难得的净土。
起初,人们以石窟为居、采集地脉微泉,艰难求生。后来经过数代人的辛勤开垦,引地下暗流、育耐旱作物,竟也逐渐开辟出少许适宜居住的区域。数百年之后,村落渐成,聚落相连,人们开始筑城建邦,建立起最初的小国。而后又历经诸多王朝兴衰、政权更迭,其间有英雄崛起,亦有暗夜长眠,最终在这片土地上凝聚出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国家——华禹国。
华禹国立国之后,休养生息、推广耕织,国力渐强。然而土地先天不足,资源有限,随着人口增多,国内贫富差距日益悬殊,权贵垄断资源,凡人百姓生活艰难。为寻求突破,华禹国最终决定打开国门,与外界王朝建立联系。
奈何华禹国力薄弱,文明落后,一旦对外开放,立刻引来周边国家的窥伺与侵入。他们看中的,并非华禹的国力或者人口,而是这片土地上某些不为人知的古老遗存——因仙魔大战而产生的阴煞之地所产出的特殊灵草。只是这些灵草所生长的地方,灵力枯竭,修真者难入,凡人进入九死一生。
无力抗衡的华禹,只得不断以本土特产向外纳贡,勉强换取一些粮食维持国本。久而久之,它在周边强国眼中,成了一处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鸡肋之地——修真者不屑于此地稀薄的灵气,大国也不愿耗费兵力侵占这片“不毛之地”。
然而谁也没有想到,千年之前,华禹国的天象忽然异变:七星连珠、陨星落野,一道不属于这个时代的身影,悄然降临于这片沉默的土地……
他的到来,无声却彻底,仿佛一粒投入死水的石子——涟漪,正要开始。
……
画风一转,此时的华禹国正东方,百万大山边缘的青林峰上,陈念在张钰和刘思雨走后,再次坐回石凳上,不紧不慢地为自己重新斟了一杯清茶。茶烟袅袅,盘旋上升,映着他平静无波的眼眸,宛若一潭深水,不见丝毫涟漪。他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清雅的茶香在唇齿间流转,随后将茶杯稳稳放下,声音清淡却清晰地传向林中:“他们已经走了,你不必躲藏了。”
话音落下不久,只见一棵苍劲青松后微动,枝影轻摇,随后一位身着酒红宫装的女子手捏一柄玉骨折扇,半掩面容,缓步轻移而出。她步履间不见声响,宛若踏云而行,唯有衣袂随风轻曳,翩然若蝶,宛若红叶点秋池,无声却动人。女子眉眼含笑,唇角微扬,对着陈念笑语晏晏道:“陈道友,妾身本就知道此二人不是为奴家而来。想必,你也早就知晓了吧。”
陈念望着远处层峦叠翠,山岚缭绕如带,轻轻叹了一口气,似有无限心事随风散入林间,这才转过头来看向这名女子。
她赤着一双雪白的足,脚踏落茵却不染尘埃,宛若玉琢天成,银白的长发如月华流泻,垂落至腰间,随风轻拂似银河倾泻。最引人注目的是她那一双暗红色的瞳仁,深邃似藏血玉,顾盼间仿若能摄人心魄,流转着一抹非人的幽光。而她头顶生出两只毛茸茸的兽耳,偶尔微微抖动,透出几分野性之妙——这一切皆表明,眼前这名女子,并非人族。
陈念对着女子,无奈地说道:“我说白小姐,你已经在我这里住了几个月了。当日我是见你身受重伤、气息奄奄,才好心出手救你。如今你已伤势痊愈,经络通达,真元充沛,以你的修为在百万大山纵横自如,也没有什么能威胁你,你又何必赖在我这简陋草庐不走呢。”
女子缓步上前,来到陈念身边,步履轻盈似踏云,裙摆轻曳间暗香浮动。她刚想伸出纤纤玉指,勾起他肩头一缕垂落的发丝,施以几分若有似无的挑逗。指尖尚未触及,陈念却似早有警觉,倏然起身避让,衣袂掠风而起,在空中划出一道清冷的弧线,生生隔出三分疏离之意。
那女子却不恼,反而唇角轻扬,眼中流光更盛,如春水映桃花,潋滟生波。她轻笑一声,声音柔媚似羽拂心尖:“道友,叫奴家月儿啦。”语罢径自坐下,竟是他方才坐过的石凳,还顺手端起陈念留在桌上的半盏清茶,就着杯沿将余茶一饮而尽。动作行云流水,自然得仿佛那本就是她的茶杯。
“诶……”陈念甫一开口,话音里带了几分窘迫,却已不及阻拦。只见白月儿不仅饮尽了茶,还伸出舌尖轻舔杯缘,如猫儿舔露般慵懒娇媚,继而眼波流转,直勾勾望向他,唇角笑意愈发深了,似有蜜糖凝在弯弯的弧度里。
陈念无可奈何,眉眼间尽是束手无策之态。最终只得一甩长袖,蓦然转身背对于她,青衫广袖在风中拂动如云。他凝望远处山色如黛,云深渺渺处,仿佛要将心神尽数寄予那苍茫烟岚之中。
白月儿看到陈念的窘迫,不由得抿唇一笑,眼波流转间更添几分媚意。她纤长的手指轻轻搭在唇边,像是要藏住那抹笑意,却又掩不住眼角眉梢流露出的盈盈风情。她微微倾身向前,轻声道:“陈道友何必对奴家如此生分?我们可是孤男寡女,共居一室,床头榻上,每日共欢,已有半月有余。这般亲密无间,难道陈道友还不肯对小女子担起责任吗?”
说完,她又从容地纤指执壶,斟满清茶,动作如行云流水般优雅自然。她指尖托杯,慢慢品尝起来,一举一动皆透着说不出的风情,仿佛每一个细微的姿态都在无声地撩动人心。
陈念听到此处,不由一气,蓦地转过身来,一把夺过白月儿手中的茶杯。他出手极快,力道之大几乎溅出几滴茶水,落在石桌上晕开一片深色。他随即坐到白月儿对面,面色微沉,眉头紧锁,语气中带着几分懊恼与无奈:“当初见你时,你是白狐样貌,浑身是血,气息微弱。我对你悉心照顾,也只是本着爱惜生灵,不忍见你就此死去,才尽力救治。谁知你……你竟是如此身份!”他说到最后,声音微微提高,显是心中郁结难舒。
白月儿却不慌不忙,玉指轻轻一点,一股白色灵力自她指尖流转而出,如丝如缕般迅速缠绕住陈念手中的茶杯。那灵力宛若活物,轻柔却不容抗拒。她手指优雅一勾,那茶杯便脱出陈念的掌控,轻飘飘地飞回她手中,连半滴茶水都未曾洒落。
她再次品了一口茶,笑意更深,眼中闪着狡黠的光,缓缓说道:“那你也是对奴家上下尽数抚摸,夜里也让奴家与你同床共枕,甚至你还将脸颊没入奴家怀中取暖……这些,莫非也只是一句‘爱惜生灵’便能解释的吗?”她每说一句,便向前稍倾一分,声音又轻又软,却字字清晰,如同细针般刺入陈念耳中。
“等等、等等!”陈念连忙打断她越发离谱的话术,耳根微红,急声解释道:“那时你仍是狐狸样貌,我对小动物心生喜爱、举止亲昵本就并非无法理解。若我早知你是狐妖所化,岂会那般行事?”他语气急促,手指无意识地在石桌上敲击,显是心神已乱。
“噗嗤——”白月儿不由笑出声来,她只身撑在石桌上,柔软的身子倾向陈念,一股淡淡的香气随之弥漫开来,似兰似麝,若有若无。她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柄玉扇,扇骨通透如冰,轻轻用扇骨挑起了陈念的下巴,媚声媚语地道:“难道对道友来说,妾身这幅人间难得的皮囊,还不如当初一只白狐之体更有吸引力吗?”她话音方落,眼波如水,几乎要将人溺毙其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