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千年
白璃又喝了一口茶。
“若非如此,刚才我便是杀进来了。”
进来前姜玉婵便‘看’过,这里面最轻的妖魔也不过什级和几只伍级而已,对两人的威胁不大。
“我只是有些好奇,妖魔也能与人和睦相处?”
“昔日身,今日诡,为何不能和睦相处?”
鬼与其他几种妖魔不同,本身就是人所化,有人的地方便有诡。
胭脂笑道:“若非生前怨气太重,死后化作恶鬼,其实我们与生前没有太多区别。”
白璃有些惊讶。
钦天监中所教所学皆为妖魔鬼怪择人而噬,她还以为这方世界中没有好鬼了。
“倒是受教了。”
“何足挂齿。”
“那她们?”白璃指了指乐师和舞姬。
“和我一样。”胭脂解释道:“奴家溺亡的那口古井,每年都有许多女婴被投进来。”
“虽大部分不足月,却也是完整的人,其中大部分女婴死后,灵魂亦消散在天地之间,也有些不愿离开的,我怕她们变成怨灵或者走上弯路,便留在身边用自己的诡气滋养长大。”
“在下佩服。”白璃不禁抱拳。
这个世界如这般的人太少了,也正因如此每一位都令人钦佩。
“没什么值得佩服的,若非这些丫头作伴,千载寒井该多寂寞,吸收我的诡气虽然没让她们走上歧途,但也导致她们永远被困在了我身边。”
姜玉婵:“若非这些女婴,你几百年前就应该凝聚出身体了。”
胭脂摇摇头却是没接话。
白璃却道:“你是前朝的人?”
如果没有记错,大昭建国才刚过千年。
“奴家已死了一千多年,算起来确实是前朝的诡了。”
“你可知一千年前玄门道法变弱,妖魔横行是何原因?”
“奴家也不清楚,那时候我才刚死不久,意识还处于浑浑噩噩的阶段。”胭脂素手拂面,思索着慢慢道:“我记得某一天正在井中吸收阴气,便只觉得心头发慌,仿佛整个天空都要塌下来了。”
胭脂脸上露出几分心有余悸的神情:“我没敢探头出去查看,躲在井底小心翼翼度日。”
“没过多久,就听打水的人在井口讨论说那些个香火庙子全塌了,当朝的皇帝也死了,国家分裂成了大大小小十多个小国。”
“再然后便四处闹起了妖魔和兵荒,以前住在周围的百姓也都搬走了。”
“不过,没多少年,便有另一股恐怖的力量将天给‘撑’了起来,我能感觉到妖魔气息被削弱,只是那力量远不如以前那般强大,妖魔鬼怪依旧横行。”
“再然后,奴家便听说了游巡和香引……”
胭脂说了许多,白璃和姜玉婵都坐着安静的听。
虽然她也是井底看世界,但毕竟是亲身经历,比玄真观这样的传承门派记载要详细许多。
不过有一点是可以确定的,一千多年前天地确实经历过大变。
直接的后果便是香火神道消失,玄门道法大幅度削减,这方世界对妖魔鬼怪的压制力也变弱了。
间接的影响到了当时的大一统人类帝国,导致其分裂。
再到后来胭脂感受到的另一股力量,应该就是之前老道士所提的龙气,也就是大昭国建国后的国运。
只是这国运对妖魔的压制力大不如前,人类国家还需依靠钦天监,也就是夜游巡和香引。
山间晨雾未散,阁楼檐角的铜铃在风中轻轻摇曳,发出细碎的声响。
白璃指尖轻叩桌案,看着眼前这位执伞而立的千年女鬼:“你们今后有何打算?”
胭脂闻言神色微黯:“既然游巡已寻到此地,我们自当另觅栖身之所。”她顿了顿,低声道:“只是天下之大,不知何处能容得下我们这些孤魂野鬼。”
她身后的一众女诡们闻言,纷纷低声抽泣起来。
幸而此间皆非常人,若换做荒郊野外,猛地听到这般哭声,非得被吓个半死不可。
“我倒不是这个意思。”白璃摇头:“只是你们这般与凡人接触,早晚会引来钦天监注意。若换个游巡前来,未必有我这般好说话。”
阁楼内一时寂静。
胭脂苦笑道:“奴家何尝不知?只是我们赖以存身的那口古井,阴气早已散尽,若不靠吸收些许阳气维持,只怕难以为续。”
“或许还有其他办法。”
一直沉默的姜玉婵突然开口:“鬼与人其实有许多相似之处,特别是在修行方面。人能修的灵法,鬼亦可修。”
胭脂闻言,执伞的手猛地一颤。
她“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身后二十多位女鬼也跟着齐齐跪下。
“若能得传灵法,恩同再造!”胭脂声音发颤:“从此我们必一心向善,绝不主动害人性命!”
白璃也想起离开玄真观时,老道士也曾说过。
道门灵法可传于他人。
女诡自然也应该可以。
二十多个女诡或兴奋、或担忧,但全都聚了过来将姜玉婵围在中间。
阁楼内烛火通明,众鬼围坐聆听,时而发出恍然大悟的轻叹。
鬼魂属阴,姜玉婵没敢教她们自己修行的火行灵法,而是传授了水行和木行两种灵法。
这一教便是整整一夜。
东方既白时,已经有几位天赋出众的女鬼能够孕育出一缕水行灵气。
她们纷纷喜极而泣,连连叩首:“大恩不言谢!他日若有用得着的地方,万死不辞!”
其实这些女诡也并非全无出路。
大昭国境内便有不止一处鬼域,她们只需过去便能获得鬼魂的修行之法。
但那必定受到鬼域限制,甚至被当做与人类交战的排头卒。
这些安于一隅的女诡自是不愿,姜玉婵传法几乎相当于救了她们一命。
“不必如此。”白璃:“不过我们接了朝廷悬赏,需取一件诡物为证。”
胭脂略一迟疑,看了看手中布伞,终是双手奉上:“此伞伴我千年,虽无大神通,却能为二位遮风避雨。两位恩公交完差事后,还请留着防身。”
伞面杏花映着晨光,隐约有淡淡的灵气流转,应该是一件能加快修行的法器。
白璃也没有推迟,毕竟二人给她们的远比这把伞贵重。
又在诡楼吃过早饭,这才与众鬼道别。
青鬃马踏着露水行至山道。
头望去,胭脂领着二十多位女鬼在楼前盈盈下拜。
晨风吹动她们素雅的衣裙,恍如一幅水墨仕女图。
慢慢的,图卷消散,只留下一片光秃秃的荒山。
“曲儿好听吗?”路上,姜玉婵忽然问道。
“柳燕姑娘练习了几百年,自是好听的。”
“那舞蹈好看吗?”
白璃目不斜视:“一般。”
“你不是看的挺认真的?”
“没看几眼。”白璃面不改色:“而且,我也是女子,对她们能有什么兴趣?”
姜玉婵轻哼一声,不再言语。
青鬃马打了个响鼻,识趣地加快步伐,载着二人向远处的县城缓缓行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