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逃至城东荒废的梅园时，夜雨又淅淅沥沥地下了起来。

　　雨水敲打着枯败的梅枝，在青石板上溅起细碎的水花。瑞雪推开正堂的门，尘封的气息扑面而来。她点燃半截蜡烛，昏黄的光照亮墙壁上那幅熟悉的梅林雪景图——与她怀中画卷一模一样。

　　“这里就是梅林小筑。”瑞雪轻声道，指尖拂过积尘的琴案，“十年前，师父就是在这里教我《流水调》。”

　　苏御环顾四周，忽然单膝跪地，剧烈咳嗽起来。雨水顺着他的发梢滴落，在青砖地上晕开深色的水痕。更让他心惊的是，每次雨水触及皮肤，丹田处便传来隐隐的刺痛，内力流转也滞涩了几分。

　　秦川察觉异样，蹲身搭上他的脉门：“你体内真气紊乱，似是受了某种阴寒之毒。但这脉象……”他眉头紧锁，“又不像寻常中毒。”

　　苏御喘息着直起身，脑中忽然闪过苍山那夜的画面——也是这样的雨夜，也是这般内力迟滞的感觉。他猛地抓住秦川的手腕：“秦兄可听说过，有什么毒物或阵法，能借雨水催发，专门克制内力？”

　　秦川神色一凛，迅速从怀中取出针囊。三枚银针扎入苏御腕间穴位，针尾竟微微泛起青黑色。

　　“果然！”秦川倒吸一口凉气，“这是‘雨纹石’的毒性反应！”

　　“雨纹石？”瑞雪也凑过来。

　　“一种产自南海孤岛的奇异矿物，”秦川拔出银针，针尖的青黑色在烛光下泛着诡异光泽，“此石研磨成粉后无色无味，撒布于空气中，平日无害。但一旦遇水——尤其是雨水——便会活化，生成无形无质的波动。这种波动不伤筋骨，专扰内力运行，修炼内家功夫越深，受影响越大。”

　　他看向苏御，眼神凝重：“苏兄练的是点苍派《太虚引》吧？这门心法讲究‘气与天地合’，最易与外界能量共鸣。雨纹石的波动恰能干扰这种共鸣，轻则内力滞涩，重则真气溃散，形同废人！”

　　苏御如遭雷击。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苍山那夜，十二名护法弟子会同时内力尽失。不是因为饮食下毒，而是整个闭关之地，早已被撒满了雨纹石粉！

　　“好精妙的算计……”苏御握紧拳头，指节发白，“选在暴雨之夜动手，借天地之力废去我们武功。这样一来，现场既无毒物残留，又能让十几名好手瞬间失去反抗之力。”

　　瑞雪忽然想起什么，快步走到墙角，那里有一处地砖缝隙异常整齐。三人合力撬开地砖，露出向下的阶梯——密室入口。

　　密室中的景象与先前描述一致，但苏御此刻的目光，死死锁定在书案那本手札上。他颤抖着翻开，跳过那些温馨记录，直接寻找关于“雨”的记载。

　　终于，在天佑四年六月初三那一页，他找到了：

　　“古师兄今日神色惶急。他说闭关之地附近发现奇异粉末，经查验竟是南海‘雨纹石’。此物遇水则活，专克内家真气。他已命弟子暗中清除，但担心幕后之人不会罢休。今夜有暴雨，他决定提前出关，将《太虚引》全本与龙脉图转移。”

　　下一页，笔迹变得潦草：

　　“暴雨已至，古师兄未来。我心中不安，冒雨前往苍山接应。行至半途，忽觉内力滞涩，方才惊觉——雨纹石并非撒在闭关之地，而是撒满了整座后山！好狠的手段，这是要将所有可能接应之人一网打尽！”

　　“我强提真气赶路，到达时只见……（此处有泪渍晕开字迹）……遍地尸骸。十二护法弟子经脉尽断，古师兄被龙蛇剑钉于石壁，剑柄上系着崆峒派信物。但我清楚，崆峒派没有雨纹石，能用出这等手段的，只能是……”

　　字迹到此戛然而止。最后几笔拖得很长，仿佛写字之人突然被惊动。

　　苏御缓缓合上手札。烛火在他眼中跳动，映出翻涌的怒火与悲痛。

　　“原来如此……”他声音沙哑，“师父早就察觉阴谋，却没想到对方布局如此之深。那场雨不是偶然，是催命符。”

　　秦川轻叹：“雨纹石极其稀有，据我所知，当今天下只有三处地方可能拥有：南海七星岛、西域毒王谷，以及……”他顿了顿，“东厂秘库。东厂网罗天下奇物，十年前曾有一批番子远赴南海，据说就是为了寻找某种矿物。”

　　“所以是东厂提供的雨纹石，崆峒派动的手，”瑞雪梳理着线索，“点苍派内部有人接应。三方勾结，布下这天衣无缝的杀局。”

　　苏御忽然站起，走到密室另一侧墙壁前。那里挂着一幅苍山地形图，图上用朱砂标着十几个红点。他仔细看去，发现这些红点连成一线，正是从闭关之地到山门的路径。

　　而在路径两侧，密密麻麻标注着小字：“此处有积雨洼”、“山涧雨季常溢”、“岩壁渗水处”……

　　“师父早就勘测过地形，”苏御喃喃道，“他知道哪些地方雨天最容易聚集水汽。若是将雨纹石粉撒在这些位置，一旦下雨，整条山路都会成为内力禁区。任何人想上山接应，都会在半途失去战力。”

　　他转过身，眼中已是一片清明：“那夜暴雨，我和师兄弟们守在闭关室外，雨水从岩缝渗入，触发了遍布后山的雨纹石粉。我们内力尽失昏迷，凶手趁机上山。而其他接到求救信号想来救援的同门，也在山路上相继中招。”

　　“所以现场才没有打斗痕迹，”秦川接道，“因为所有人都是在无力反抗的状态下被杀的。好毒辣的计策，不仅杀了人，还让唯一幸存的你百口莫辩——谁能相信，十几个高手会毫无反抗地任人宰割？”

　　密室内一片寂静，只有烛火噼啪作响。

　　良久，苏御才开口：“大师兄一定知道更多。秦兄，你救他时，他可曾说过什么？”

　　秦川点头：“他说了一个地点——胡玉楼地下三层，有一间密室，里面藏着古松子前辈留下的真正证据。但他说密室有机关，需要三把钥匙同时转动才能开启。一把在他手中，一把在古松子处，还有一把……”

　　他看向瑞雪：“在你师父那里。”

　　瑞雪从怀中取出一物，正是那枚雕刻精美的玉佩：“师父临终前说，这玉佩不仅是信物，也是一把钥匙。难道……”

　　“正是。”秦川道，“三把钥匙，分别由古松子、梅林主人、陆云深保管。只有三人齐至，或三钥齐聚，才能打开密室。现在古松子已逝，钥匙想必落入敌手。所以我们唯一的机会，就是赶在东厂之前，找到陆云深，拿到他手中的钥匙，再去胡玉楼碰碰运气——也许古松子前辈另有安排。”

　　苏御抚摸着玉佩上精致的纹路。这玉佩温润通透，但在烛光下仔细观察，能看见内部有极其细微的金属结构——果然不仅是饰物，更是精密的机关钥。

　　“事不宜迟，”他收起玉佩，“我们……”

　　话音未落，密室入口突然传来石板移动的闷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