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阳城的灯火在雨中晕开一片朦胧的橘黄。
苏御与瑞雪并肩走在湿漉漉的青石板路上,街边酒楼里传出琵琶声,混着雨声竟有几分凄清。瑞雪撑着一把油纸伞,伞面上绘着几枝红梅,雨水顺着伞骨滴落,在她肩头氤开淡淡的水痕。
“胡玉楼就在西市最深处,”瑞雪低声说道,“十年前我来过这里,那时楼前种满了梅花。”
苏御望向长街尽头。雨水模糊了远处的楼阁轮廓,只有几点灯火在雨中摇曳。他的右手始终按在腰间软剑的剑柄上——自从离开鹰天镖局后,这一路上已遭遇三次伏击。东厂的人像是嗅到血腥的狼群,紧追不舍。
“有人跟踪。”苏御忽然侧身,将瑞雪护在身后。
巷口阴影里,一道人影缓缓走出。来人撑着一把素面黑伞,伞沿压得很低,只露出线条分明的下颌。他穿着青色长衫,衣摆处绣着几丛墨竹,腰间悬着一柄没有剑穗的长剑。
“点苍派的苏少侠,”那人的声音清朗中带着几分慵懒,“青城派秦川,在此等候多时了。”
瑞雪的手指已扣住袖中银针。苏御却摆了摆手——他感觉到对方身上并无杀气。
秦川抬起伞沿,露出一张年轻的脸。他约莫二十五六岁,眉目疏朗,嘴角噙着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最引人注目的是他左眼角下有一颗浅褐色的泪痣,给他平添了几分风流韵味。
“等我何事?”苏御问道。
“合作。”秦川收起伞,任由雨水打湿肩头,“你们要找胡玉楼,我要找胡玉楼里的东西。你我目标虽不同,但路是同一段。”
瑞雪轻笑:“秦公子倒是直接。只是我们凭什么信你?”
秦川从怀中取出一物,抛给苏御。那是一枚青玉扳指,内壁刻着一行小字——“苍山风雪夜,赠君一枝梅”。苏御瞳孔骤缩:这正是大师兄从不离身的信物!
“三日前,我在胡玉楼后巷救下一个重伤之人,”秦川缓缓说道,“他托我将此物交给第一个来寻他的点苍派弟子。他说,若来人腰间系着碧玉笛,便是可信之人。”
苏御的手握紧了扳指。玉质温润,边缘处有一道细微的裂痕——那是十年前他练剑失手,误伤大师兄时留下的。
“他人在何处?”苏御的声音有些发紧。
秦川摇头:“我将他藏在安全之处,但三日前东厂番子突袭胡玉楼,如今整座楼已被封锁。要救人,需从长计议。”
雨越下越大。三人寻了间临街茶馆坐下,二楼雅间正好能望见西市的街景。秦川熟稔地点了一壶碧螺春,又要了几样茶点,举止从容得像是寻常茶客。
“秦公子是青城派高徒,”苏御抿了口茶,目光却始终锁定在对方脸上,“为何会卷入此事?”
秦川把玩着手中的茶杯,杯中茶汤清澈,映出他眼底一闪而过的痛楚:“三个月前,青城派遭东厂围剿,师父为护我等突围,被东厂督主曹少钦一掌震断心脉。临终前,师父说唯有找到‘玄武宝藏’中的《青城秘典》,才能重振门派。”
他顿了顿,看向苏御:“苏兄可知,这‘玄武宝藏’并非金银财宝,而是前朝武宗皇帝收集的天下武学秘本?其中不仅有各派绝学,更有失传百年的内功心法。”
瑞雪插话道:“所以东厂要夺宝,是为了掌控江湖各派的武学命脉?”
“不仅如此,”秦川压低声音,“我暗中调查得知,曹少钦修炼的‘天罡童子功’已至瓶颈,需借《太虚引》全本方能突破。而古松子前辈手中的《太虚引》残卷,正是从玄武宝藏中流出的。”
苏御心中一震。师父从未提过《太虚引》的来历,只说这是点苍派代代相传的秘法。若真如秦川所说,那么师父的死,恐怕与这部心法脱不了干系。
窗外忽然传来一阵骚动。三人同时起身望向街面——只见一队黑衣番子正挨家挨户搜查,为首的正是那日在潼关现身的彩衣少女。她今日换了一身绛红劲装,手中把玩着一支短弩,嘴角带着娇媚的笑,眼神却冷如寒冰。
“东厂七煞之一,‘血蔷薇’薛红绡,”秦川低声道,“此女擅使毒弩,心狠手辣,曹少钦的义女。”
薛红绡忽然抬头,目光直射茶馆二楼。她嫣然一笑,抬手做了个抹颈的手势,然后带着番子们转向另一条街巷。
“她在示威,”瑞雪蹙眉,“看来胡玉楼已是龙潭虎穴。”
秦川从袖中取出一张绢布地图铺在桌上:“这三日我并非空等。我已摸清胡玉楼内外布置——楼高三层,地下一层为酒窖,实则是密室入口。东厂在外围布下三十六名番子,楼内有八名高手,其中三人是七煞成员。”
他指着地图上的几处标记:“我们可以从西侧河道潜入。雨水涨了护城河,正好掩护行踪。”
苏御仔细看着地图,忽然问道:“秦兄为何如此帮我们?你本可独吞线索。”
秦川沉默片刻,轻叹一声:“我师父临终前说,江湖之道,在于一个‘义’字。青城派虽没落,但不能失了风骨。况且——”他看向苏御,“我需要你的剑。要破东厂之局,单凭我一人之力,难如登天。”
雨声潺潺,茶香袅袅。三个萍水相逢的年轻人,在这汴阳雨夜里,结下了生死同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