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川的手指还指着那块凸岩，声音卡在喉咙里。

　　我没应他，只把笔帽又磕了下太阳穴。铜钱内壁的齿痕还在渗血，一滴顺着额角滑下来，落进衣领。

　　雾没散，反而更沉了。

　　韩省突然抬手，在空中狠狠一按，像是要盖章。可他手指抓了个空，整个人往前一扑，膝盖砸在地上。他没喊疼，只是盯着掌心，嘴唇哆嗦：“印……印子呢？我明明盖了。”

　　林燕一把拽住他胳膊：“别发疯！表停了你还盖？”

　　“不盖不行！”韩省嗓音发颤，“规则要守，章必须落……它认章的！”

　　李川抱着相机往后缩：“布罩底下有声音……指甲刮的……它进去了……我知道它进去了……”

　　孙鹊猛地抱住左臂，整条胳膊都在抖：“黏液回流了……血管里有东西在读我的论文……它在改写……”

　　赵阎王摘了墨镜一角，往鼻梁上推了推。霜花立刻在内侧蔓延，他闭眼摸着镜片：“人脸……好多张脸……叠在一起看我……”

　　我转头看火蝎子。

　　她已经把草茎咬断了，舌尖抵着一颗藏了多年的银哨。

　　“不是鬼。”她说，声音压得很低，“是蛊气入脑。”

　　我没问她怎么知道。这种事，她比谁都熟。

　　“所有人，闭气。”我下令，“十秒。撑不住的，举手。”

　　没人举手。

　　十秒过去，七个人全软了膝盖，只有火蝎子站着，哨子含在嘴里，没吹。

　　“空气里有毒。”我说，“它让你听见你想听的。”

　　火蝎子点头，深吸一口气，银哨离唇。

　　第一声像蛇信子舔过石缝，细、冷、滑。

　　雾动了。

　　不是被吹散，是退。像活物受惊，猛地缩回岩层深处。低语戛然而止，连韩省都停了抓章的动作。

　　第二声高了一度，带着颤音。雾翻涌起来，颜色由灰转淡，露出脚下湿漉漉的地砖。李川低头看相机，布罩下再没响。

　　第三声尖利如裂帛。

　　整片迷雾像被抽了筋，哗地向四面塌陷。前方视野豁然打开，一道斜向下延伸的石阶露了出来，边缘刻着模糊的“井”字纹。

　　哨音止。

　　火蝎子踉跄一步，单膝跪地。

　　她右手撑地，掌心朝上——血混着细小的鳞屑从指缝渗出来，滴在地砖上，发出轻微的“滋”响。

　　卓玛想扶她，刚伸手，喉骨突然“咚”地撞在锁骨上，喷出一口血。她呛咳着，手指抠进自己小臂，指甲划开皮肤，写下两个字：

　　焚期近。

　　我立刻翻开本子记下。

　　孙鹊蹲下去采血样，试管刚碰到血珠，液体就冒起白烟。她脸色变了：“死蛊活性翻倍。她的代谢速率……快了三倍。”

　　林燕盯着怀表：“时间偏差扩大到零点七秒每分钟。这地方不是迷宫，是蛊阵投影。”

　　我看向火蝎子。

　　她喘得厉害，脖子上的银项圈发黑，蛇眼宝石由绿转灰。她左手撑着地，右手攥紧银哨，指节发白。

　　我掏出笔帽，把铜钱递过去：“含住它。或许能拖一会儿。”

　　她摇头：“蛇信子不碰铁锈味的东西。”

　　但她还是接了过去，攥在掌心。

　　马三炮一脚踹在岩壁上：“操！老子耳朵里的雷都炸八百回了，谁再扯玄乎老子先崩了你！”

　　贾算缩在角落，算盘红珠无故震颤，他盯着珠子，声音发抖：“不对……不对劲……刚才驱的是假蛊。真蛊不在雾里，在人心里。”

　　老把头突然开口，旱烟杆轻敲地面：“水声变了。”

　　我们都静下来。

　　他耳朵贴着烟杆，眼神失焦：“不是往前走，是往下渗。蛊气顺地脉走，源头在下面。”

　　我点头，立刻调整队形。

　　“赵阎王前导，感知光线梯度；老把头同步监听地底水流；火蝎子居中，随时准备二次驱蛊；其余人手拉安全绳，列队跟进。”

　　没人反对。

　　临走前，我蹲在火蝎子旁边，声音压得很低：“你的命，比这城的秘密重要。”

　　她看了我一眼，把草茎重新咬回嘴里，笑了一下：“可我的命，本来就是拿来换路的。”

　　我们开始下行。

　　石阶湿滑，每一步都像踩在腐肉上。赵阎王走在最前，手贴岩壁，墨镜裂缝扩大，他靠触觉引路。老把头落后半步，烟杆一点一点，跟水声对节奏。

　　火蝎子走在中间，左手缠了布条止血，右手插在腰间竹篓里，指尖鳞片已经爬到手背。孙鹊边走边给她注射镇定剂，左臂QR码忽明忽暗。

　　韩省靠林燕搀扶，刚才误吞了药片，吐了一地黑水。印章收进了口袋，再没掏出来。

　　李川紧跟在我身后，相机仍覆着布，双手发抖。梅厌生默默走在最后，手套破了口，捡起一截掉落的安全绳，重新打结。

　　贾算算盘绿珠松动，一路喃喃：“替死第七次……替死第七次……”

　　走了约莫二十分钟，雾又开始聚拢。

　　不是从四周，是从脚下。

　　一层薄灰从地砖缝隙里渗出来，像呼吸。

　　火蝎子忽然停下，右手猛地按进竹篓。

　　我回头。

　　她抬头看我，嘴唇动了动。

　　没出声。

　　但我知道她在说什么。

　　——又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