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地宿舍昏暗的白炽灯下，顾青和刘珏的呼吸渐渐平静。

　　老安保给两人倒了杯热水，坐回塑料椅上，像看惯了这类事一样，神色并不惊讶。

　　“外面那东西跟来了吗？”

　　他问。

　　顾青摇头：“进了门就没声音了。”

　　老安保点点头：“还好你们跑得快。它跟到铁门前就不会再进来。这片地底不一样，它不愿意靠太近。”

　　顾青心里一紧：“为什么？”

　　老安保没有立刻回答，只是看了眼宿舍门外的方向，确认夜色稳稳压在那片街区后，才压低声音：“那栋楼下面的东西，被困在原址很久了。”

　　顾青眉头皱得更紧：“你说的是……拆迁的人？”

　　老安保摆手：“不是活人。”

　　空气瞬间冷了一度。

　　“那是老楼的东西。”老安保目光沉沉，“你住的那栋，是在老楼原址上重建的。老楼拆的时候，出了两次事。后来工程队急着赶计划，把井道重新焊封，但……某些声音留了下来。”

　　刘珏抱着外卖箱，喉咙发紧：“声音怎么会留？”

　　老安保看向顾青：“你在大堂听到过吧？那种模仿人的声音。”

　　顾青点头。

　　“那不是模仿。”老安保声音缓慢却沉重，“是‘回声’。”

　　顾青愣住：“什么回声？”

　　安保深吸一口气：“那栋楼的结构……会把某些声音留下来。就像井底喊话能回音一样，只不过你那栋楼的回声，是‘人在最后一刻的声音’。”

　　顾青背脊发凉，一阵密密麻麻的寒意窜上来。

　　“你意思是……”他低声问，“那些死掉的人……声音会被楼留住？”

　　“对。”安保说，“老楼拆得太急，有部分井底和楼体夹层没处理干净。声音会被困在里面，像卡在墙里的录音。”

　　“但它为什么会说话？”刘珏颤声问。

　　安保看了他一眼：“因为那不是普通回音。它们不是重复，是‘不完整的意识残留’，会寻找能回应的人。”

　　顾青嗅到一种更深的危险：“为什么偏偏找我们？”

　　“因为你们回应了第一次。”安保看向顾青，“你第一次听见走廊脚步声的时候，是不是往门口靠近了？”

　　顾青心底狠狠一跳。

　　他确实靠近了。

　　安保叹道：“那就是回应。”

　　“只要回应一次，它就会开始‘认你’。”

　　空气压得几乎喘不过气。

　　刘珏已经脸色发白：“那我们该怎么办？”

　　安保站起来：“等你们朋友。”

　　……

　　二十几分钟后，一辆黑色 SUV停在工地旁。

　　江砚匆匆从车里下来，一看到顾青，神情明显沉了一下：“你没事吧？”

　　顾青点点头：“暂时没事。”

　　江砚转头看向老安保：“您还在这边？”

　　老安保敷衍点头：“还守着。”

　　顾青疑惑：“你们认识？”

　　江砚说：“老李是这片老城更新项目的第一批安保。那年拆迁事故，他在现场。”

　　老安保没说话，只是叹气：“我们那批人，有的走了，有的……不敢再提。”

　　顾青深吸一口气：“现在能告诉我完整情况了吗？”

　　江砚看向他：“你必须知道。”

　　他打开平板电脑，调出一份被隐藏起来的旧档案。

　　屏幕里，是一张灰暗的黑白照片。

　　一栋老旧的居民楼，电梯井前拉着警戒线，一群戴安全帽的人围在那里，脸色沉重。

　　“这是第一次事故。”

　　江砚说，“拆迁时，住户在老楼电梯井旁失足坠落。按流程应该停工处理，但项目赶得很急，只做了简单封挡。”

　　他翻到下一张。

　　照片里变成了夜晚，抢修灯把井道照得惨白，地面上被块布盖着一具模糊的人影，周围人明显慌乱。

　　“这是第二次。”江砚继续，“是施工队的工人，凌晨加班时坠落。”

　　顾青喉咙发紧：“都坠进电梯井？”

　　“对。”

　　江砚点头，“两次都在同一个井道。”

　　他深吸一口气：“后来项目组为了避嫌，直接填封那一段井道，把电梯换了新式曳引结构。但……”

　　顾青接道：“问题没有被处理，对吗？”

　　江砚沉声：“没错。井道是封了，但声音……留在结构里。”

　　顾青呼吸停住。

　　江砚看着他：“你知道为什么公告上写‘夜班不回头’吗？”

　　顾青摇头。

　　“因为监控里，所有坠落事件的前一秒——”江砚的声音压得很低，“他们都‘回头’了。”

　　刘珏吓得手心全是汗：“回……回头？”

　　“是。”

　　江砚点开最后一段视频，“所有人，在坠落前的一瞬，都像听见了什么，从电梯口回头看了一眼。”

　　屏幕上，一名夜班工人站在废旧电梯口附近，突然转头，像是有人叫他。

　　下一秒，他整个身体像被什么拽了一下，失重般坠入黑暗。

　　视频戛然而止。

　　顾青喉咙发紧：“所以……那不是意外。”

　　“不是。”

　　江砚说，“是有人‘回应’了井道里的声音。”

　　刘珏快要崩溃：“那现在它为什么跟上来？明明老楼拆掉了！”

　　江砚说：“因为新楼是建在旧楼的结构上——你们住的地方，就是老电梯井的位置。”

　　刘珏：“难怪那个空屋也……也有声音。”

　　顾青抬起头：“那我们有没有办法摆脱它？”

　　江砚看向老安保。

　　老安保沉默了三秒，缓缓开口：

　　“想摆脱不难……但想彻底解决，很难。”

　　顾青抓住重点：“不难？怎么做？”

　　老安保缓声道：

　　“必须撑过今晚。”

　　顾青一怔：“今晚？”

　　“对。”

　　安保说，“今晚是老楼坠落事故的周年时间。每年这个时候，井道回声最活跃。”

　　江砚补充：“只要你们不再回应，不回头，不靠近电梯……撑到凌晨五点，它就会弱下来。”

　　刘珏咽唾沫：“那如果撑不过？”

　　安保沉默了好几秒。

　　“如果撑不过……”他看向两人，“就会像之前的人一样。”

　　“你以为自己听到的是外面叫你。”

　　“可实际上，是井道里的‘声音’，在拉你回头。”

　　顾青心底一阵冰凉扩散。

　　江砚握住他的肩：“顾青，你必须撑住。它现在注意你，是因为你第一次靠近了电梯门，而且……你对声音有反应。”

　　顾青深吸一口气：“我现在应该怎么做？”

　　江砚说：

　　“第一，不能回楼里。

　　第二，不能独处。

　　第三——最重要的——今晚无论听到谁叫你，都不能回头。”

　　顾青点头：“我知道了。”

　　老安保站起身：“你们先在这待着，我去外面看下情况。”

　　他刚走到门口。

　　门外的黑暗里，忽然传来一声轻轻的……

　　像是某个人站在远处喊：

　　“老李……”

　　声音语气自然得像正常人。

　　老安保却没有任何回应，只是把门拉得更紧。

　　江砚脸色一变：“它跟来了？”

　　安保摇头：“没跟进来。它只是在‘试’。”

　　他回头看了顾青一眼：“你们现在明白了吧？”

　　“它不会只叫你。

　　它会叫任何人，

　　只要有人‘回应’——”

　　顾青忍不住问：“回应会怎样？”

　　老安保的回答冷得像夜风：

　　“回应，就会被它带回井里。”

　　“带回它原来所在的地方。”

　　整个宿舍陷入死一般的安静。

　　顾青第一次真正意识到：

　　那栋楼里“活着”的东西，不是在随机害人。

　　它们有规律，有记忆，有目标。

　　而顾青……已经成为它们的目标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