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男生 游戏竞技 纵横天下之沉浮2

第89章 谣言还是预警?

  永嘉五年(公元311年)的春夏之交,步履蹒跚地降临在黄河南岸这片饱经创伤的土地上。本该是草木蔓发、生机勃发的时节,空气中却弥漫着一种挥之不去的、粘稠而闷热的凝滞感,连日光都显得苍白无力,仿佛被一层无形的尘埃所阻隔。对于在南岸这片相对偏僻的淮北地域边缘挣扎求存了近两年的魏先生残部而言,季节的更迭并未带来多少慰藉与希望。相反,随着气温的回升,一种比严冬朔风更令人心悸、更难以名状的不安,如同潮湿墙角滋生的霉斑,悄无声息地在队伍中扩散、蔓延,缠绕在每个人的心头。

  自两年前那个血色的黄昏,九死一生渡过黄河天堑,这支仅存百余人的流民队伍,在魏先生和赵伍长的带领下,如同受伤后警惕的孤狼,小心翼翼地在这片远离北方主战场的缓冲地带舔舐伤口。他们避开官道通衢和人口稠密的城镇,辗转于荒僻的丘陵沟壑、人迹罕至的河谷滩涂之间,依靠采集野菜、设套捕猎、在浅水处摸些鱼虾,以及偶尔与那些同样贫困、对外来者充满戒心的零星村落进行极度谨慎的、以物易物的边缘交换,勉强维系着这群残存者最低限度的生存。人数因难以避免的疾病、意外以及悄无声息的离散,又缓慢地减少了一些,但核心的约六十余人总算顽强地存活了下来。魏先生左臂的伤口虽已愈合,却留下了无法消除的残疾,每逢阴雨天气,便隐隐作痛,提醒着那段不堪回首的惨烈。李丰(时和岁丰)依旧是魏先生身边沉默而可靠的文书,负责记录日渐拮据的物资消耗、协助处理内部琐事,在平静的表象下,日复一日地履行着自己的职责。

  日子过得如同缓慢流淌的泥浆,艰辛、沉闷,却维持着一种脆弱的、近乎停滞的平静,仿佛北岸那血雨腥风的记忆,已被滔滔黄河水冲刷得模糊不清。然而,这种如同薄冰般脆弱的平静,从永嘉五年的初春开始,被一些从不同缝隙渗透进来的、零碎、模糊却越来越密集的消息,悄然划开了一道道裂痕。

  【零风的汇聚:不安的涟漪】

  起初,是那些依旧铤而走险、穿梭于南北之间、靠传递消息或从事某种灰色交易谋生的行商或探子带来的只言片语。这些人在与魏先生队伍进行极其有限的食盐、铁针或火石交换时,往往会压低嗓音,带着一种混合着神秘与恐惧的神情,透露些许令人心神不宁的风声:

  “北边……近来动静可不小啊,”一个满面风霜、眼神精明的货郎,一边小心翼翼地将换来的几块干肉揣进怀里,一边左右张望后,凑近低语,“平阳那边(指刘渊建立的汉赵政权),秣马厉兵,动静大得吓人……听说,是要谋划一场天大的举动!”

  “多大的举动?”赵伍长眉头紧锁,沉声追问。

  货郎摇摇头,眼神闪烁不定,带着商人的谨慎与对未知的畏惧:“具体说不准……但运粮的车队日夜不停,调动的兵马旌旗遮天,那阵仗,绝不是往常的小打小闹……感觉,像是……像是要倾巢而出,往南边来了?”他的语气带着不确定,但那“南边”二字,却像一根冰冷的针,刺入听者的耳中。

  紧接着,是一些比他们当初更加狼狈、几乎只剩下半条命的、从更北方地狱般境地逃难而来的零星流民。这些人往往精神已处于崩溃边缘,带来的消息也更加支离破碎,充满了血腥与绝望的气息:

  “完了……全完了……兖州、豫州北边……好多郡县都被胡骑扫平了……”

  “他们见人就杀……不只是抢粮,是……是屠城!鸡犬不留!”

  “听说……听逃出来的人说……他们的目标……是洛阳!是京城啊!”这话往往伴随着极度的恐惧和颤抖说出,仿佛光是提及“洛阳”二字,就会招来灭顶之灾。

  甚至,队伍里那位略通星象周易、平日里被一些心存敬畏的流民围着问卜吉凶的老苍头,在某个月色昏朦的夜晚,观察天象后,也面露忧色,私下里找到魏先生,语气沉重地说:“先生,老朽观星,见紫微帝星晦暗无光,煞气冲犯天垣,荧惑守心之象渐显……这天象,大凶啊……恐怕……恐怕社稷有倾覆之危,天下将有大变……”

  这些来自不同渠道的消息,起初如同旷野中偶然掠过的、方向不一的零风,并未引起太大的波澜。乱世之中,谣言如同野草,疯长不息,人们早已在一次次希望与失望的循环中变得麻木甚至疑惧。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些零风非但没有消散,反而逐渐汇聚,风向诡异地趋于一致,都隐隐指向一个共同且极其可怕的焦点——那个在平阳崛起的汉赵政权,正在集结一股前所未有的、庞大的军事力量,其兵锋所向,极有可能直指西晋王朝的心脏,帝都洛阳!

  【队伍的躁动:猜测与恐惧的蔓延】

  最初的不以为然和刻意麻木,渐渐被一种将信将疑的不安所取代,继而,这种不安如同滴入清水中的墨汁,迅速扩散、深化为普遍弥漫的焦虑与日益增长的恐惧。队伍中那潭死水般的平静,被彻底打破了。

  夜晚,当微弱的篝火在黑暗中摇曳,照亮一张张疲惫而焦虑的面孔时,人们不再只是沉默地咀嚼着少得可怜的食物或蜷缩着昏睡。取而代之的是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交头接耳,声音压得极低,却充满了难以抑制的忧虑和种种可怕的猜测。

  “你们说……那些胡人……真能有那么大的能耐,打下洛阳城?”

  “洛阳……那可是京畿重地,天子脚下!城墙高厚,守军几十万总是有的吧?”

  “几十万?哼,并州军、幽州军当年不也号称精锐?结果如何?一触即溃!如今的官军,军纪涣散,将领各怀鬼胎,还能指望他们誓死守城吗?”

  “要是……要是洛阳真的……真的有个闪失……那……那这大晋的天……岂不是真要塌了?”

  最后这句话,没有人敢接下去,但那个令人不寒而栗的答案,却如同幽灵般在每个人心中盘旋——帝都陷落,意味着中枢崩溃,意味着维系这个庞大帝国最后一丝体面的纲常礼法彻底瓦解,意味着整个北中国将彻底陷入无法无天的混乱深渊!更可怕的是,届时,失去了最后屏障的胡族铁骑,将如同决堤的洪水,再无阻碍,可以肆意南下,横扫淮泗,饮马长江!他们此刻赖以苟延残喘的这片看似“安稳”的土地,瞬间就会从后方变成血肉横飞的前线!

  一种更深层次、源于对彻底无序和种族灭绝恐惧的恐慌,开始像瘟疫一样在队伍中蔓延。有人开始偷偷地、一遍遍检查自己那点少得可怜的行李,将仅存的、或许能换点食物的细软贴身藏好;有人则频繁地向南方眺望,眼神中充满了逃离的渴望;原本相对稳定的内部秩序,也出现了一丝松动的迹象,窃窃私语和相互猜疑增多。整个队伍弥漫着一种躁动不安、如同暴风雨来临前蚁穴中焦躁涌动般的气氛。

  【魏先生的凝重:山雨欲来的预感与领袖的重压】

  魏先生的眉头日益紧锁,原本因伤病而略显憔悴的面容,更添了几分沉郁。他不再像以往那样,时常摊开那张磨损严重的地图,与赵伍长等人研究下一步的迁徙路线,而是更多时候独自一人,沉默地坐在营地附近地势稍高的土坡上,久久地凝望着北方那灰蒙蒙的、仿佛蕴藏着无限凶险的天际线,一坐便是许久,背影显得异常沉重。李丰能清晰地感受到从他身上散发出的那种巨大的、几乎凝成实质的压力。

  一日,魏先生将李丰和赵伍长唤至身旁僻静处,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凝重:“近来这些风声,恐怕……不全是空穴来风,更非寻常谣言。刘渊称帝已有数年,根基渐稳,羽翼已丰,下一步,若要立威中原,稳固其伪朝,必会选择一个大目标。洛阳……首当其冲,危如累卵。”

  他停顿了片刻,目光扫过两人,继续说道:“我等在此,虽暂时偏安一隅,看似远离风暴中心。然,若洛阳真有倾覆之祸,则大河以南,再无险阻。胡骑一旦南下,淮北平原,无险可守,我等……皆成俎上鱼肉。必须……早做打算,未雨绸缪。”

  “先生,那……那我们该如何是好?”赵伍长急切地问道,脸上写满了焦虑。

  魏先生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吸入那沉重如铁的空气,缓缓道:“眼下情报依旧混乱,不可贸然行动,自乱阵脚。但……也不能坐以待毙。需再派得力之人,往南边,往淮南方向,更深入些探探路,摸清情况,看看是否有可容身之所,或者……更南边。”

  李丰默默地听着,心中同样被巨大的沉重感所淹没。他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浮现出北岸白马津渡口那地狱般的景象,浮现出那些被焚毁村庄的断壁残垣。倘若洛阳——那个曾经象征着帝国荣耀与秩序的中心——真的面临一场空前浩劫,那将是怎样一幅惨绝人寰的地狱图景?而他们这些侥幸从北地屠场中逃脱、在此地喘息两年的流民,真的能在这即将到来的、可能席卷整个北中国的毁灭性风暴中,找到一处真正的避风港吗?

  永嘉五年的这个春夏之交,阳光似乎也无法穿透那层由无数谣言、深切恐惧以及对巨大历史变局的可怕预感所共同编织成的、越来越厚重的阴云。黄河水依旧不舍昼夜地向东奔流,但栖息在南岸的每一个人,都隐约而清晰地感觉到,一场足以彻底改写历史进程、颠覆天下格局的超级风暴,正在北方那片广袤的土地上加速积聚着毁灭性的能量,即将以排山倒海之势,席卷而来。山雨欲来风满楼,而那预示灾祸的风,已然吹得人心旌摇摇,危如累卵,仿佛能听到命运齿轮那令人齿冷的转动之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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