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九叔心里也有些堵得慌。

　　傍晚带着查斯在天台吐纳的时候，查斯看着九叔的脸色，心里七上八下最终没忍住，又问了一次：

　　“师父，咱们现在……怎么办才好啊？”

　　九叔睁开眼，望着纽约黑漆漆的夜色，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开口：

　　“查斯，眼下的情况跟师父最初想的，有点不太一样了。”

　　他叹了口气：

　　“现在，我们怕是不能在家里等着生意上门了，我回来的时候看了……”他指了指泛美大厦旁边，那个面积不太大的小型公共广场：

　　“那里经过的人不少，又有位置，明天我拿张桌子过去，你去给师父做面旗子，咱们试试能不能支个小摊，给人看看相、算算流年，多少算个进项。”

　　查斯一听，鼻子有点发酸。师父这等高人，竟被逼到要街头摆摊的地步。

　　“师父，不至于吧？咱们……咱们还可以接案子啊！”

　　九叔摇摇头，语气透着无奈：

　　“你也看到了，压力越来越大，用钱的地方多。有案子自然好，没案子的时候总不能坐吃山空。先这么定了吧。”

　　查斯见师父主意已定，只能闷闷地答应下来。

　　第二天一早，九叔找了张硬纸板，用毛笔临时写上了“看相、算命、风水、迁坟”几个大字，然后师徒俩搬了桌子小凳过去，在广场的一角支棱起来。

　　九叔端坐凳子上，面前规规矩矩摆着罗盘、八卦镜、笔墨纸砚和一叠黄符纸，气度沉稳，仙风道骨。

　　查斯则跑去唐人街找了个手工裁缝，花两百美金紧急做了面杏黄布的旗子胚子回来。

　　九叔用毛笔蘸饱了朱墨，亲手写下“铁口直断”四个遒劲大字，挂在摊旁。

　　为了避免被“狂热粉丝”认出，查斯特意戴了顶棒球帽和口罩，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陪在一旁。

　　师徒俩的卦摊就此开张！

　　但万万没想到的是，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这句话，再一次在师徒身上应验。

　　广场上人来人往，瞥向他们这古怪组合的眼神不少没人驻足，偶尔有那么一两个好奇的过来问问“看相”是什么，九叔耐心解释一番后，对方也只是似懂非懂地“哦”一声，便摇摇头走了。

　　九叔甚至把价格压到了五十美金一次，依然无人问津。

　　忙活一上午，一分钱没进账，反而倒贴了做旗子的两百多美金。

　　中午回去吃饭时，查斯见九叔闷着不说话，于是小心翼翼地说：

　　“师父，这法子……好像行不通啊。”

　　九叔放下筷子，叹了口气：

　　“行不通，就得想别的办法。”

　　过了一会儿，他像是无意间提起，语气有些犹豫：

　　“查斯啊……昨天那些人，喊你打小人，是怎么说的来着？”

　　查斯心里咯噔一下，师父这是……动心了？

　　他立刻来了精神，急忙说道：“师父您昨天也看见了！一千美金一个，抢着打！两千都有人愿意出！”

　　他凑近点，压低声音：“师父，不然……咱们就干这个吧？”

　　“胡闹！”九叔低斥一声。

　　但他没像昨天那样立刻严词拒绝，反而沉吟了一下，才端着架子说：

　　“我好歹也是茅山正宗，玄门传人……我怎么能去做打小人这种事？”

　　查斯多机灵，立刻反应过来，赶紧接话：

　　“师父！肯定不能您来打啊！我来就行！您坐旁边就给他们脸了，还想您动手？那不得给个二三十万才行？这种事徒弟来，您就收收钱，喝喝茶，多好！”

　　九叔没吭声，只是沉默地吃着饭。

　　查斯趁热打铁：“师父，您算算，一个人一千，一晚上就算打个二三十个，那就是二三万刀进账了啊，一个月几十万！”

　　九叔嗯了一声，抬起了头，愕然道：“每天都能有二三十个人来打？一千一个？”

　　“呃，一千一个的话，肯定不会每天二三十个啊师父，所以，我们必须要有规划，定时、定量、定价，做到三定销售，饥饿营销，这才能做起来！”

　　九叔的嘴里的饭都忘了嚼，认真的盯着查斯，听他把自己的计划娓娓道来……

　　“普通的‘自动打小人’，咱们便宜点，100刀一个。我下午去弄个小电机，做个转轴，把拖鞋固定上去，让它自己转着打，旁边再放个录音机循环念咒……呃，就说是AI智能打小人服务！”

　　九叔听得一愣：“这是什么东西？”

　　“哎呀，就是个简单机器，我们收钱让机器打一遍完事儿！”

　　查斯比划着：

　　“然后呢，要是客人嫌机器不够诚意，要我亲自出手打，那这就是VIP服务了！得加钱，一千刀一个！”

　　说到这里，查斯嘿嘿一笑，压低声音：

　　“师父，至于您老人家……那就是咱们店的镇店之宝，‘至尊打小人’！您都不用真打，只需要露个面，用您的宝剑在那小人纸上点两下，走个过场，剩下的我拿鞋底补上。这个……咱们收十万美刀！不打折！”

　　九叔听得目瞪口呆，迟疑道：

　　“这……若是没效果怎么办？没有效果，客人不回来，想要有效果就要用法术，可是……是，用法术害人，阴德有损，得不偿失啊！”

　　“师父放心！”

　　查斯拍着胸脯，“咱们不用法术，就是个心理安慰，形式主义！而且咱们得学医院，事先声明，效果概不保证！但是——”

　　他话锋一转，小眼睛里闪着精光：

　　“如果客户反馈说有效果，比如挨打的那方倒霉了、崴脚了、磕了碰了的，咱们就给他返现！一百的返二十，一千的返二百！然后让他必须拍照，咱们做两块展板把照片贴上去——这就是活广告啊！至于师父您那十万的至尊套餐，无论有无效果，一律不退！这才显身份！”

　　“这……打了没效果，别人还会再来？”

　　九叔觉得完全不可思议！

　　“师父，这您就不懂了。”

　　查斯一副过来人的样子：

　　“就跟医院一样，他们宣传的都是治好的，治不好甚至治没了的，谁给你宣传啊？咱们要的就是那有效果的少数人带来的广告效应！”

　　九叔被这一套组合拳打得晕头转向，犹豫了半天，想着那巨额抚养费和空空如也的口袋，终于一咬牙：

　　“那就……先试试看吧。”

　　查斯大喜，立刻从九叔那支了五百美金，风风火火地跑出去捣鼓他的“自动打小人机”了。

　　整个下午，九叔继续守着他的算命摊，依旧无人问津。

　　而查斯则忙活了一下午，快到晚上五点的时候才回来，手里抱着个厚木板，上面一端固定了个电机，上面固定着拖鞋，边上还有个小喇叭，直接连接手机蓝牙。

　　“师父，搞定了，麻烦你上面画点东西呗！”查斯把木板放在小桌子上：

　　“随便画点什么都行，反正一看就觉得高深，那就行了！”

　　九叔只能拿起毛笔蘸满朱砂墨，开始在木板的边边角角画上符箓，也不是真画，就是随便几笔，看起来玄之又玄。

　　查斯看着九叔画符，嘴里不停：

　　“师父，我还顺便去了趟唐人街放了风！我跟他们说，师父您悲天悯人，不忍心看见华裔同胞被洋人欺负，所以破例给大家帮忙，每天晚上八点到十点，泛美大厦小广场帮他们打小人，准时开打，过时不候！”

　　九叔觉得自己脑子已经彻底不够用了：

　　“查斯，师父我黑发黑眼，说是华裔也可以，但是你……你也是洋人啊！”

　　“师父，为了钱，我也可以不是！”

　　师徒俩匆匆吃了晚饭。

　　还不到六点，查斯跑到天台往下一看，好家伙，约定摆摊的地方已经黑压压地站满了人，队伍都排出去老长。

　　查斯性子一下就上来了，大吼一声：

　　“师父您先在家里坐着休息，等时间到了再下来亮相！我先去把钱收了，做个登记！”

　　说完，他抓起本子和笔，又拿了个收纳箱就冲了下去。

　　九叔一个人在楼上，心里跟猫抓似的坐立难安，七点半的时候他实在忍不住，整理了一下衣袍。、，慢慢踱步下去。

　　到了广场，他也被那阵势吓了一跳——

　　密密麻麻几十人排成长龙，有华人面孔也有不少老外，个个眼神期盼。

　　查斯一看九叔来了，立刻从椅子上弹起来，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中气十足地喊道：

　　“师父好！”

　　他这一嗓子，如同发出了某种信号。

　　排队的众人先是一愣，紧接着仿佛某种奇特的仪式被触发，这数十人无论华洋，竟齐刷刷地朝着九叔弯腰鞠躬，参差不齐却声势浩大地喊道：

　　“师父好——！”

　　声浪在广场上回荡，把九叔都喊懵了一瞬。

　　但他毕竟是一代宗师，立刻稳住心神不露喜怒，只是淡然地点点头，走到摊子后面坐下，对查斯平静吩咐道：

　　“开始吧。”

　　查斯意气风发，转过身，对着长龙般的队伍喊道：

　　“打小人专业服务现在正式开始！来来来，刚刚登记了AI智能打小人的1-10号过来，咱们十个小人一组，吉时已到，准时开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