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尚未赶到灵田,远远就瞅见那片茅草棚。
柱子倒是扎得规整,立在田埂边笔直端正,可上方的茅草稀稀拉拉,东缺一绺西漏一片,正午的日头顺着缝隙往下漏,在灵苗上投下斑驳的光斑,连成片的阴凉都凑不出来。
走至跟前,老孙头抬眼扫了扫头顶茅草,又瞥了眼棚下微微发蔫的灵苗,哼了声:
“倒是有点聪明,知道留缝不闷苗,只可惜日晒只是表象,你这柱子扎得再周正,也解决不了缺灵水的问题,都挪开吧。”
石生连忙动手,用长杆清理上方的茅草。
老孙头没管他,背着手走向了灵田。
周拙紧随其后,也跟着踩进松软的田土。
就见老孙头走两步便蹲下,要么扒开干土看蜷成细线的须根,要么捏起卷叶蹭蹭发脆的叶缘,动作快而准,一路检查到田埂边,才回身往外走。
周拙紧忙跟上,语气带着几分急切:“孙老,这些灵苗如何了?”
老孙头脚步一顿,回头瞥了他一眼:
“灵植灵植,核心就在这个‘灵’字!你这两亩全是初苗,正是扎根吸灵气的关键时候,偏生十几天一滴灵水不浇,种子里那点子先天灵气,撑到现在已是极限。”
“那……”周拙顿了顿,仍不死心,“可还有救?”
“你们要是找其他人,这就已经晚了……”
就在二人为之变色时,老孙头话锋一转,“也是你们这两小子运道好,找到了我。”
他伸出拇指和食指比出“半寸”的距离,语气里满是笃定:
“你们这灵植虽急缺灵水,但一次降雨也不能过量。我刚仔细看过,需得雨深半寸两分零二十点,刚好漫过苗根。”
“浇完你扒土验看,潮气会均匀包裹须根,多一分就涝,少一分渗不透。”
石生听得一脸茫然:“雨深半寸两分零二十点?孙老,这是啥意思?”
老孙头瞥了他一眼,解释得直白:“半寸两分就是降雨后的深度,点就是说雨水,而非雾气,二十点刚好裹住须根,少了够不着根,多了泡烂根。”
“换旁人来,要么浇一寸淹了根,要么只洒几星雾白忙活,也就我摸得准这苗的性子,能将灵雨术控到这份上,一盏茶功夫就能浇透,浇完就直挺。”
高人啊!
听着就是专业!
“看好了,别眨眼。”
老孙头说着,指尖翻飞如蝶,快得只剩残影。
游离的淡白灵气随着法诀流转,在他掌心凝成一点莹润的水光,随着他的挥舞,周遭零散的云气像是被无形的手牵引,簌簌往灵田上空聚拢,转眼便凝成一片低矮的薄云,泛着淡淡的清辉。
“落!”
话音刚落,细雨便从低矮云层中挥洒而出,如烟如云,簌簌落下。
灵雨细如牛毛,每一滴都带着莹白微光,像碾碎的珍珠,簌簌落下时竟听不到嘈杂声响,只有“沙沙”的轻柔摩挲,落在灵苗上、田土中,温润得不含半分杂质。
随着时间蔓延,田土逐渐泛起一层淡淡的湿光,那些蜷缩的灵苗像是被唤醒般,先是叶尖微微颤动,而后卷曲的叶片慢慢舒展,叶尖的枯黄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新绿从叶芯往外蔓延。
也就一盏茶的功夫,云雾散去,整片灵田焕然一新!
灵苗挺得笔直,叶片上挂着的灵雨珠滚来滚去,映着天光,翠得晃眼。
石生看得眼睛都直了,忍不住伸手摸了摸灵苗的叶片,指尖刚碰到,灵雨珠便顺着叶片滑下来,凉丝丝的,还带着点灵气的润感。
周拙心中也感慨不已。
果真是尽信书不如无书,自己就是因为《灵汐坊示后训》没过多提及灵植养护,才轻视了这事,闹出这场意外。
他看向收了法诀的老孙头,暗自打定主意:关于灵植的门道,往后得多向这位邻居请教。
“成了,这灵苗现在没事了。”
老孙头拍了拍手上的微尘,转身便往棚户区走去,“我得回去看看孙女。”
“孙老留步!”
周拙几步跟上,诚恳邀请,“前些日子置备口粮时,我偶然购得几瓶凡间好酒,您若是不嫌弃,不如一同小酌几杯?也让晚辈好好谢您救命之恩。”
老孙头脚步顿住,眼神动了动。
他久居棚户区,还带着一个孙女,难得有一个闲钱买酒。
周拙又补了句:“您放心,咱们住得近,有什么事喊一嗓子就听见,绝不会耽误您照看孙女。”
“行吧,那就喝两杯。”
老孙头终是应了。
三人回到周拙的木屋,石生麻利地摆上粗瓷碗,端上了一些下酒菜,周拙打开酒坛,琥珀色的酒液倾泻而出,带着浓郁的粮香。
这酒虽是凡酒,但可不便宜,用在口粮上的一颗灵砂,有三分之一就是用在这酒上,本是准备等安定后,三人办洗尘宴喝的。
此时用来招待老孙头,倒也不显掉价。
几杯酒下肚,老孙头脸颊泛起红晕,酒意催得话匣子彻底打开,夹了一筷子腌黄瓜嚼得清脆,眯着眼看向周拙:
“你这小子会来事,这酒喝着舒坦。不过话说回来,你这灵苗往后可得上心,每三天一次灵雨,少一次都不行,下次再请我出手,五颗灵砂可不能少,这还是看在邻居的份上给你们的实惠价,至于这次,就算给新邻居的见面礼,你可要记得补上剩下那张除尘符。”
“五颗灵砂?”
石生刚端起酒杯,闻言手一抖,酒液溅出几滴,一脸肉疼,“孙老,这也太贵了!俺听拙哥儿说,一张除尘符才换一颗灵砂,五颗就是五张,都够俺们活一年了!”
周拙也微不可查的屏气了一刹。
老孙头放下筷子,下巴微微一扬,眼角的皱纹都透着得意,酒气混着他的底气:
“贵?你们以为我这灵雨术是坊市那些半吊子能比的?坊市东边的青木上人,你们听过没?”
周拙和石生对视一眼,都摇了摇头。
别说听过,连类似的名号都未曾耳闻。
周拙顺势给老孙头添满酒,语气诚恳:“晚辈孤陋寡闻,没听过这位前辈的名号,不知是何等人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