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将去何方
陆云风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看着令狐月与堂兄陆云昶两人彼此间打趣,心中有种以往不曾有过的平静。
在欲将远行之时,能得遇亲故,也算是一桩幸事。
他望向了远处苍茫苍穹,思绪流转。
前世为了钱财庸庸碌碌,这方寸之体、蝉翼之薄,令他神魂颠倒舍命追逐,蒙昧了自身先天灵性。
来此世数十载,前半生执悟不得,如今心境初清,虽还未觅得结丹的那一点冥冥中的灵机,却也不去过于强求了。
待收回了目光,陆云风缓缓道:“二位,今日一别,我等有缘再会吧。”
正在斗嘴的两人一听,顿时停了下来。
陆云昶忍不住说道:“云风,那么着急吗?眼下你虽不便回去,可我倒是能将侄儿侄女悄悄地带出来,与你相见。对了,还有你那大胖孙子,算一算日子,也快满周岁了。”
“不用了。只不过我那些妾室,如若她们想要离去,便放她们去寻个好人家吧。要是不愿,那还托族中代为照料。”陆云风轻摇了下头。
言罢,他从怀中取出了个空储物袋,取了三百枚上品灵石装了进去,而后递给了堂兄。
托付道:“堂兄,此行回去之后,还劳烦暗中将这些灵石交给他们,就当做我这个做父亲的一点点心意了。”
“唉,算了,就别提及我了,只说是你的便是,免得给他们招惹不必要的麻烦。”
“全当我这个做父亲的,从一开始就已经死了。”
恍惚回首此生从前种种,父母早逝,他未能在膝下尽孝,这是无奈。
可对于祖父,当时他眼中只有自己,不能给老人家送终,已是不肖了。
对于子女,只生不养,全当是路边的野草,未尽人父应尽之事。
对于那些妾室,一别二十载,不闻不问,也没尽到身为人夫之责。
说起来,从前的自己性情过于淡漠了。
“你这是何苦呢?”陆云昶轻叹了一声,而后接过了储物袋,郑重道:“放心,这些灵石我一定会交给他们手上。”
“横财易动人心,我也不晓得他们几个性情如何,如若是娇奢易躁,不堪培养,那就不必给了。反正给了他们也守不住,免得连累自己丢了性命。”陆云风又有些不放心地交代了一声。
闻言,陆云昶笑道:“侄儿侄女们或许平庸了些,却决然不会是纨绔子弟,这点你大可放心。”
“那便好。”陆云风轻道。
而后他抱拳行礼:“堂兄,令狐兄,告辞了,山高水长,你我有缘再见。”
“保重!”两人抱拳回礼。
陆云风轻点了下头,朝前走了几步,便御风而起,飘然飞于云上。
冯虚御风于长空,环顾四望,留下了一声轻叹。
再回首往事,终不免有许多憾事,可这世上又哪能事事顺心如意?
肩上的鸟雀振翅而起,在陆云风耳边叽叽喳喳,又落在了他的指上。
见此,陆云风笑道:“你这小家伙是在安慰我?多谢了。”
一切强求不得之事,便是命。
或许随着时间流逝,这些在心中的遗憾,将化作了云,化作了风,存在过也终将于无形。
山下的两人彼此对视了一眼,皆有些感慨。
“区区二十年不见,云风兄当真令人刮目相看!”令狐月缓声说道。
在千波潭相处的那些时日里,印象中的陆云风似是樊笼困兽。
当时的他不过十六七岁,可眼中偶然闪过的那一抹沧桑,好似活了五六十岁一般。
看似与其他人并无不同,可实则凡事思之再三,始终是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样,从未敞开过心扉。
陆云昶颔首:“本来我以为他……”
沉默了些许,他随即笑道:“算了,倒是我看岔了眼。”
昔日在山丹谷外的青山相见,这位堂弟端是满身煞气,双手不知沾染了多少条人命。
又正逢此间大乱之时,人心不复,秩序崩毁,魑魅魍魉横行无忌。
在这种乱世之中,这位堂弟定是如鱼得水,大有可能以旁门左道之法突破金丹。
不过他只要还在东正阳洲,以这般行事作风,下场绝然好不到哪里去。
如今一看,煞气尽去,颇有种复归本然。
如此变化,实在令人好奇!
不知这些年来这位堂弟到底有什么际遇,这才有这般由内而外的改变。
不觉间,陆云昶眉间长年暗锁的一丝愁意淡去了些,肩上的无形重担也减轻了不少。
只要这位堂弟还在,那他陆家就有希望!
……
……
流云之上,陆云风祭出了飞舟,御风缓行。
他盘坐在舟头上,一边将灵石搓揉成碎米般大小,喂着鸟雀,一边思索着将要去何方?
是应该北上齐国,去师父为自己准备的卧龙谷,暂且避难。
在谷中避世不出,不断凝练自身精气神,于坐禅之中寻觅那一点灵机,以求能突破金丹。
还是在红尘俗世之中行走历练,见千种人万般事,磨砺自身以炼心?
宗门所传的《灵壶》之法,筑基在于明理,彻知“反者道之动”。
进而笃行“弱者道之用”,这是突破金丹之后应要能达到的修持。
而想要达到这般境界,却是难以闭门造车,须得实修,专气致柔,涤除玄览。
专气致柔,修得是身心之弱,使自身复归如婴儿,又如上善之水。
而涤除玄览,体悟的是心境虚空之弱,通过坐忘、心斋、炼心等方法,不断摒弃清除内心杂念、成见、障欲,使之如玄览之明镜,照见万物而无痕。
药王谷《灵壶》之法,筑基在于明理,金丹在于实修,此二者相辅相成,不可离分。
在这两个阶段有了扎实的功夫后,顺其自然便成就元婴境界,外在表现自然会趋近于道。
待得明悟圆满如丹,也将是得证化神之时。
这一门《灵壶》之法,从始至终都遵循人族先贤所传下的道理。
在修行之理上,陆云风不用再操心,往后只需要再炼得一些护体傍身的斗战术法,够用就好。
他摊开了手掌,对着跃上掌心的鸟雀,笑问道:“你觉得呢,我又该去何方?”
话音一落,鸟雀扑腾了几下,振翅飞起,站在了陆云风头上,恰逢对着南边啾啾了几声。
往南而去,近处是燕国,再过去便是赵国。
见此,陆云风欣然笑道:“也好,便如你所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