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7章 声波暗流:渔民子女的隐秘牵绊
运输船靠港后,第一批设备箱全部卸下。码头恢复安静,只有海浪拍打石基的声音。我站在D-7号箱旁边,手指划过金属表面的编号刻痕。沈砚秋走过来,站在我左侧半步的位置。
“补偿款发了,招聘也开了。”她说,“但人心不是钱能定住的。”
我没有回头。“有人还在看风向。”
她点头。“我去渔村走一趟。”
天刚黑,她换了衣服出发。灰色夹克,帆布包里装着血压计和几盒常用药。名义是市环保局组织的渔民健康普查,实际要查的是那些签字最迟的人家。
老张是第七户。他家在村子最西头,墙皮剥落,门口堆着破渔网。沈砚秋进门时,他正坐在小凳上抽烟。屋里有一张全家福挂在墙上,玻璃裂了缝。照片里他儿子穿白大褂,胸前工牌只看得清“克莱因”三个字。
她给他量了血压。“高压一百六十,低压九十八。”她说,“长期紧张,心脏负担重。”
老张没说话,只是把烟掐灭。
第二天清晨,她又来了。这次带了一份体检报告,还有一张打印纸。她把纸放在桌上,压低声音:“我知道你儿子在哪工作。”
老张手抖了一下。
她推过那张纸。上面是一份文件截图,标题写着《声波驱鱼系统生态影响评估》,落款是“克莱因工业海洋工程部”。文件显示,该系统在测试期间造成三片传统渔场鱼类大规模死亡,海底沉积物异常震动持续超过四十天。
“这是他们内部的数据。”她说,“你儿子参与了项目调试。”
老张盯着那张纸,嘴唇动了动。“他……去年春节回来,说做了个大项目,国家支持的……能提升渔业效率……”
“真正的效率不会让父亲去拦船。”她说,“这片海要是坏了,你们祖辈打鱼的日子就真的到头了。”
老张低下头,肩膀微微发颤。
沈砚秋没再说话,收起纸张,留下药盒和一句“按时吃药”,然后离开。
当晚十一点,我一个人在码头检查探测器支架的固定螺栓。风从海上吹来,带着湿气。脚步声由远及近,一个佝偻的身影走过来。是老张。他拎着半瓶白酒,瓶子外面结了一层水珠。
“陈工。”他喊我,“能说句话吗?”
我朝沈砚秋站的方向抬了下手。她退到灯塔背面,不再靠近。
老张站在我面前,低头看着脚尖。“我儿子……不知道他在干啥。”他说,“每月给我两千,让我别出海了,说现在打鱼危险……我以为他是孝顺……”
我放下扳手。“技术本身没错。”我说,“错的是拿它骗人的。”
他抬起头,眼睛红着。“昨天晚上,我翻了他的旧箱子……找到几张汇款单,还有一页项目说明……写的跟你说的一样……”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皱纸,递给我。是复印件,字迹模糊,但能看出“高频声波阵列”“定向干扰”“生物规避”几个词。
“他以为自己在搞科研。”老张声音哑了,“可这东西,是在赶鱼,不是找鱼。”
我没接那张纸。风吹得它轻轻晃动。
“明天早上六点,我会带船队去外港修网。”他说,“航道中间那段,我们平时停船的地方……腾出来。”
我看着他。
“我不敢说我儿子错了。”他咬着牙,“可我不能看着你们把新东西沉下去,然后这片海慢慢死掉。”
我从工装口袋里取出玻璃管。里面那撮硅土在月光下泛着灰白。我把它轻轻放在灯塔底座的石头上。
“这土,来自一个没有海的世界。”我说,“那里的人最后才明白,等不到鱼的时候,说什么都晚了。”
老张盯着那根玻璃管,看了很久。然后弯下腰,对着我,也对着那根管子,鞠了一躬。
他转身走了。背影摇晃,像一根被风压低的竹竿。
沈砚秋走回来。“他会后悔吗?”她问。
“如果他儿子知道了,可能会恨他。”我说,“但海记得谁给它留了路。”
她没再说话,打开平板记录时间:23:47。老张线闭合。标记为“可信”。
我拿起扳手继续检查最后一个螺栓。拧紧,再拧半圈。确认无松动。
对讲机响了。裴听霜的声音传来:“航道监控正常,无异常船只接近。气象台刚发通知,明天风力三级,适合下水。”
“收到。”我回。
她顿了一下。“老张刚才骑摩托车出了村,去了电信所。用公共电话打了七分钟,号码归属地是邻市中转站。”
“让他打。”我说,“只要人不在现场拦船,通话记录不重要。”
“你就不怕他儿子报警?说我们威胁家属?”
“他儿子要是真觉得项目正义,就不会躲着不敢回家。”我说,“心虚的人,不会追着真相跑。”
对讲机沉默了几秒。
“行。”她说,“我盯着资金流。要是有人往渔会账上打钱,立刻冻结。”
我关掉对讲机,抬头看海面。夜很静,远处渔船的灯零星闪着。明天首航要用的浮标已经布好,红色警示灯一明一灭,连成一条直线。
沈砚秋收起设备。“我去指挥部交档案。你还不回去?”
“再待一会儿。”我说。
她走了。我蹲下来,摸了摸D-7箱底部的防滑垫。橡胶完好,没有磨损。标签上的条形码清晰可扫。
凌晨两点十七分,手机震动。一条加密消息。
【身份确认:张立伟,克莱因工业海洋工程部助理工程师,项目代号“深驱-3”】
附件是一段录音片段。背景有机器运转声,一个年轻男声说:“……测试报告显示,声波频率对幼鱼致死率超过60%,但上级要求删掉这部分数据……爸要是知道我在干这个,肯定不会收钱……”
录音到这里结束。
我把手机放回口袋,站起身。
东方天边开始发白。海面像一块慢慢苏醒的铁板。风停了。
我走到甲板边缘,看着那条被清理出来的航道。笔直,空旷,一直延伸到深水区。
探测器明天就能下水。
我的手指敲了敲栏杆,节奏像键盘回车。一下,两下,三下。
远处,一只海鸟掠过水面,翅膀擦着浪尖飞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