巡逻队的报告刚传回来，塞浦路斯船已经驶出德雷克海峡，航速提升到十八节。我盯着主控台上的轨迹线，手指在桌面上敲着节奏。七三，七三，七三。和之前心跳包周期一样。

　　程卫国走进来，手里拎着一袋工具，工装袖口沾着油渍。“四代机准备好了。”他说，“但我不建议现在下。”

　　“为什么？”

　　“火山口那边温度太高。我们上次用的隔热材料撑不住。而且电磁干扰严重，远程控制信号最多维持三秒。”

　　我点头。这我知道。上一次探测器靠近热泉区，画面直接黑了。不是故障，是环境太恶劣。

　　“所以这次不靠远程。”我说，“让它自己动。”

　　他愣了一下。“你说什么？”

　　“自主探测。”我把系统界面调出来，“导航协议重新编译过，用了之前反制程序里的追踪模型。它能自己判断路径，避开熔岩裂隙。”

　　程卫国没说话，走到操作台前，调出四代机的AI决策模块。他看了很久，眉头一直没松开。

　　“你把那个极地扫描算法改了？”他问。

　　“不只是改。”我说，“我把核心逻辑抽出来，接进了避障神经网络。现在它不需要指令也能做选择。”

　　他盯着屏幕，手指划过参数流。“万一算错呢？差一点就掉进岩浆里。”

　　“那就不能错。”我说，“你校准陀螺仪，我调AI权重。我们一起盯启动过程。”

　　他看了我一眼，点点头。“行。但我得按老办法来。三敲两稳，不能省。”

　　我明白他的意思。航天院的老规矩，启动前手动敲击传感器三次，稳定两次读数，确保初始姿态准确。听起来土，但从没出过问题。

　　我们开始准备。

　　他拿起扳手，拆开外壳，检查陀螺仪接口。我则在终端输入指令，把“深海灵能导航协议”的残余代码导入主控系统。这不是完整版，只是从反制程序里提取的关键段落——能识别复杂信号扰动并自动修正方向。

　　进度条走完，提示加载成功。

　　“好了。”我说。

　　他没回应，还在拧螺丝。等最后一颗固定住，他拍了下机身，轻敲三下，然后盯着仪表盘看数值波动。两分钟后，他点头。

　　“初始值稳了。”

　　我按下启动键。

　　四代机缓缓进入水下轨道，摄像头画面实时回传。起初一切正常，深度一千米、两千米、三千米……声呐显示前方地形开始起伏。

　　“快到活跃区了。”我说。

　　程卫国站在我旁边，手搭在冷却阀开关上。“温度已经开始升了。外壳压力值接近上限。”

　　我没有答话。现在只能看它自己反应。

　　突然，信号出现抖动。导航数据跳变，路径预测线偏移了0.7度。

　　“要撞！”程卫国喊。

　　我盯着AI决策层。毫秒级偏差，系统必须立刻修正。

　　三秒后，画面稳定。四代机自行调整姿态，绕开一道隐蔽的裂缝。

　　“它自己躲开了。”我说。

　　程卫国没说话，但肩膀松了一点。

　　我们继续观察。探测器深入火山带，周围岩石发红，热液喷口不断喷出高温液体。温度计数字飙升：65、72、81……最后停在86。

　　“这水能煮熟鸡蛋。”程卫国抓起测温枪又测了一遍，“防护层开始剥落了。”

　　我看向材料监控面板。外层碳化明显，内部结构还能撑，但时间不多。

　　“启动硅基记忆缓存模式。”我说。

　　这是个冒险操作。我把玻璃管拿出来，打开密封盖，将里面的硅土接入主控芯片接口。这不是物理连接，而是共振录入——把原世界实验室最后一撮材料的能量频率复制进去，短暂提升耐热阈值。

　　系统提示：缓存激活，持续时间预计3分17秒。

　　画面瞬间清晰。探测器穿过一片浓雾般的热流，摄像头捕捉到喷口内部结构。岩壁上有规则纹路，像是被某种力量长期冲刷形成。

　　“这不是自然现象。”我说。

　　程卫国凑近屏幕。“你说对了。你看那些矿物沉积，排列太整齐了。”

　　我们同时注意到一件事：喷口周围微生物群落呈环形分布，间隔几乎相等。

　　“有人工干预痕迹。”他说。

　　我立刻调出采样臂控制程序。“让它抓一份样本回来。”

　　机械臂伸出，钻入喷口边缘，采集了一块附着黑矿的岩片。密封舱闭合，提示采样成功。

　　“返航。”我说。

　　程卫国却没动。“等等。”他指着右侧画面，“那里还有个通道。”

　　我看过去。一条狭窄裂隙延伸进岩层深处，热流更强，普通设备根本进不去。

　　“你想让它进去？”我问。

　　“它既然能自己躲裂缝，就能走下去。”他说，“说不定里面有东西。”

　　我犹豫一秒，然后重新发送指令。

　　四代机转向，缓慢驶入裂隙。画面剧烈晃动，温度突破90，外壳警报连续响起。AI不断调整推进力，保持平衡。

　　五分钟后，它穿过了最窄段。

　　眼前豁然开朗。一个巨大空腔出现在镜头前，中央是一根赤红色柱状体，表面流动着熔岩般的光纹。声呐扫描显示，这东西深达数百米，直通地壳下层。

　　“这是……”程卫国声音低下来，“天然形成的？”

　　我摇头。“不可能。形状太规整。”

　　我们记录下所有数据。就在准备撤离时，探测器底部传感器传来异常震动。

　　“地下有活动。”我说，“持续性的。”

　　程卫国立即调出地质监测图。多个点位显示微震频发，能量聚集趋势明显。

　　“这不是死火山。”他说，“是活的，而且越来越活跃。”

　　我保存数据，命令四代机返航。

　　它慢慢退出裂隙，回到主航道。全程没有收到任何人工指令，所有动作均由AI自主完成。

　　当它浮出水面时，系统弹出提示：

　　【自主探测验证成功】

　　【建筑值+2】

　　只有两点。比预期少得多。

　　我盯着这个数字。国际社会还没承认这次突破的价值。如果没人关注，这件事只会被当成一次普通的深海观测。

　　“他们不会主动认。”我说。

　　程卫国脱下手套，靠在压力舱旁坐下。“老头子这辈子，总算又修了一次天工。”

　　我没接话。我在想怎么让这件事变得重要。

　　我重新打开影像文件，放大喷口周围的微生物排列。太规律了，不像自然演化能形成的。

　　这不是“发现热泉”，这是“发现可控生态”。

　　我调出加密通讯端口，写了一条信息发给裴听霜：

　　“准备炒火山期货，标的设为‘地热波动指数’，我们要让查尔斯在资本市场里也感受高温。”

　　发送成功。

　　我坐回去，看着主屏幕。四代机已经回收，数据全部归档。指挥中心灯光稳定，设备运转正常。

　　程卫国闭着眼，好像睡着了。

　　我手指还在敲桌面。节奏没变。

　　通讯器响了。

　　“陈昭。”是技术员的声音，“斐济海域的无人机发现塞浦路斯船再次停航，位置与上次相同。”

　　我站起来，走到主控台前。

　　屏幕上，那艘船静静停在海面，下方声呐显示海底震动再次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