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示屏上的倒计时还在走。六小时十七分钟，缩到了五小时四十一分。主控室的灯是冷白色的，照得人脸上没有一点血色。林桂芳的担架已经被抬走，但操作台右角还留着她手指压出的凹痕，像是某种沉默的签名。

　　我摘下手表，轻轻放在那个位置。表盖朝上，刻着“技术报国”的那一面正对着屏幕。它不再走动，也不再属于时间。它现在只是一个锚点，一个提醒——我们不是在发信号，是在还债。

　　“系统自检。”我说。

　　终端响应，进度条从零开始爬升。校准程序启动，三颗低轨卫星的同步误差跳了出来：0.7秒。超出安全阈值七倍。这种延迟下强行发射，信号会散成碎片，连电离层都穿不透。

　　沈砚秋已经坐进监控位，手指在面板上滑动。她把治疗频段的残波一点点抽离，像拆解一根缠紧的线。原型机的嗡鸣变了调，从低沉的安抚声转为高频振荡。她没说话，只是把三号卫星的相位补偿参数重新输入，手动修正了两次。

　　“0.15秒。”她说，“能撑住三分钟。”

　　我点头。这足够了。

　　裴听霜站在能源监控屏前，眼睛盯着负载曲线。她的打火机搁在控制台上，没转，也没点。她今天一句话都没说，但从她站的位置就能看出来——她在等风暴。

　　系统提示音响起：【外部链路同步完成】。

　　我刚要确认发射准备，红光炸了满屋。

　　警报不是声音，是震动。整个地面在抖，主屏弹出一条加粗警告：北极方向侦测到高能电磁脉冲，轨迹锁定量子发射阵列。卫星图像切进来，一座半埋地下的炮台正在充能，能量读数83%，预计命中时间——4分12秒。

　　“他动手了。”裴听霜说。

　　我知道是谁。查尔斯不会让第一条线路活过今晚。他要的不是拖延，是彻底抹除。

　　“屏蔽层还能撑多久？”我问。

　　“全功率运行的话，最多抗住一次直击。”裴听霜调出电网拓扑图，“但代价是切断城市东区供电，包括医院备用电源。”

　　“开。”我说。

　　她没犹豫，手指划过协议解锁区，输入密钥。地下熔断环路激活，电流改道，所有非核心负载被强制切断。主控室的灯闪了一下，稳住。发射塔外的电磁护盾开始充能，频率逐步拉高。

　　“护盾能干扰锁定，但挡不住第二次攻击。”她说。

　　“我们不需要第二次。”我看向原型机，“提前释放量子密钥流。”

　　“你是说用信号迷雾？”沈砚秋抬头。

　　“对。把通信基频伪装成上千个伪信号源，让他分不清哪个是真的。”我调出加密模块，“只要延迟命中精度，我们就赢一半。”

　　她立刻接手，把密钥生成速率提到极限。屏幕上瞬间跳出上百条并行信道，每一条都在随机跳频。真正的发射频率藏在里面，像一粒沙混进风暴。

　　倒计时：3分08秒。

　　我关闭所有冗余进程，把建筑值全部注入通信核心。系统界面刷新，绿色字符浮现：【首条线路解锁】。下方多了一行小字：【危机预警：技术落地将引发全球资本反制，建议预留防御资金】。

　　我没看太久。这种时候，预警就是废话。

　　“准备发射。”我说。

　　沈砚秋接入全球公开频道，手指停在播放键上。她调出一段音频文件，标题是手写的：“林桂芳，最后录音”。

　　“用这个做信标？”她问。

　　“对。”我说，“不是技术验证，是人类验证。”

　　她按下播放。

　　录音只有十秒。女人的声音很轻，带着呼吸的颤抖：“别让我儿子以为妈妈是个叛徒……”

　　声音结束，主控室没人说话。

　　裴听霜看了我一眼，伸手按下了发射键。

　　“老古董，”她笑了笑，“该让1980年的技术惊艳世界了。”

　　屏幕黑了一瞬。

　　下一秒，强光爆开。不是来自我们的设备，是来自全球接收端的反馈画面。三十七个基站同时切入直播信号，火光冲天，爆炸接连亮起。地图上，北极基地的轮廓被热成像清晰勾勒出来，墙体崩裂，设备起火，监控摄像头拍下最后一帧——查尔斯站在指挥台前，手里还握着控制杆，脸上全是震惊。

　　系统弹出一行静默提示：【检测到灵能共振】。

　　延迟显示：0.03秒。

　　信号穿过了电离层，穿过了封锁网，穿过了谎言。它没有停在某个接收站，而是直接撞进了所有联网屏幕。那些曾质疑我们的人，那些试图扼杀我们的人，全都看到了同一个画面——一座藏在冰层下的罪证，正在燃烧。

　　主控台的灯稳定下来，红转绿。

　　“通了。”沈砚秋低声说。

　　我盯着反馈图，心跳终于慢了一拍。肩上的旧伤突然发烫，像是在回应某种久远的召唤。我没有动，手指还悬在确认键上方。系统界面开始自动生成后续部署方案，建筑值缓缓上涨：+10，+20，+50……每一个数字都意味着下一个设施可以启动。

　　裴听霜把打火机推远了些，金属壳在灯光下泛着哑光。她没笑，也没说话，只是抬起手，轻轻敲了两下控制台边缘——那是我们之间约定的暗号，意思是“稳了”。

　　沈砚秋摘下钢笔，在记录本上写下一行字：“第一条线路，以母亲之名通行。”写完，她合上本子，放在操作台中央。

　　外面天还没亮。

　　但我知道，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发射天线仍在转动，轻微的机械声持续传来。量子密钥流稳定输出，全球节点陆续回传握手信号。系统开始自动校准下一阶段参数，准备接入第二批中继站。

　　我摸出玻璃管，看了看里面的硅土。还是灰扑扑的，没什么特别。但我把它放进了胸前口袋，贴近心脏的位置。

　　主屏突然闪烁。

　　一个新的坐标弹了出来，不在北极，而在赤道附近的一片海域。标记是红色的，旁边写着：【异常信号源，匹配度91.7%】。

　　我放大图像。

　　海面下，有东西在发光。

　　沈砚秋凑近屏幕：“这不是自然辐射。”

　　裴听霜冷笑一声：“他还有后手？”

　　我盯着那团光，手指慢慢收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