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刚从防空洞出来，工装上全是泥和血，左臂用破布条缠着，计算器外壳裂了道缝，还在发烫。我没去换衣服，直接推开会议室的门。

　　财务总监坐在桌边，手里捏着一张纸。他的手指在抖，指节发白。那张纸是认罪书，克莱因工业送来的，打印体，格式标准，落款处留着签名空格。

　　他低着头，肩膀塌下去，像被抽走了力气。桌上摆着一支笔，没盖帽，墨水已经干了一半。

　　我走过去，站到他旁边。他没抬头，也没动。

　　沈砚秋已经在了。她坐在对面，蓝黑色钢笔在手里转了一圈，停下，又转一圈。她没说话，只是把一份文件轻轻推到桌面上。

　　文件封面写着“内部清算名单”，右下角有克莱因工业的电子签章。

　　“您女儿的名字不在医疗救助名单里。”她说，“但在清除名单第三页，编号47。”

　　财务总监猛地抬头。

　　“他们不会停。”沈砚秋看着他，“签了字，您死，她也活不成。他们要的是彻底干净。”

　　他嘴唇动了动，没发出声音。

　　我伸手，把认罪书往回拉。他突然用力按住纸角，不让动。

　　“我已经没办法了。”他说，声音哑得像磨碎的砂石，“药是假的，数据是我传的，监控拍到了。我不签，他们明天就让医院停药。”

　　我说：“药是真的。基因修复剂已经起效，医生说她指标在回升。”

　　他不信，摇头。

　　“我不是来劝你别签的。”我说，“我是来告诉你，这张纸救不了她，只会害死你们两个。”

　　他盯着我，眼眶红了。

　　沈砚秋拿起钢笔，在认罪书末尾空白处写下一行字：“本人系在生命威胁及药物控制下签署本文件。”

　　笔尖划过纸面，发出沙沙声。

　　财务总监脸色变了：“他们会撕了它！他们会知道我不合作！”

　　“对。”沈砚秋点头，“正要他们撕。”

　　我打开口袋里的微型扫描仪，对准那行字。系统界面弹出：【墨水渗透深度分析中……纤维层压痕记录完成】。

　　“每一道笔画都有三维轨迹。”我说，“墨水成分、压力角度、书写速度，全部存档。只要这纸还存在一毫米碎片，就能还原。”

　　他愣住。

　　沈砚秋收起笔，轻声说：“你现在不是一个人在对抗他们。你是证据链的一环。”

　　他低头看那行手写文字，手指慢慢松开。

　　突然，他抓起整张纸，狠狠撕下！

　　纸裂成两半，他又撕，再撕。动作疯狂，像要把所有希望都扯碎。纸片飞起来，像雪一样落在桌面上、地上、我的鞋边。

　　“让他们来啊！”他吼，“杀了我！杀了她！我受够了！”

　　我蹲下去，一片一片捡。

　　五片大的，七片小的，还有几粒沾了灰尘的碎屑。我把它们全放进胸前的玻璃管里。那支一直装着原世界硅土的管子，现在混进了人类的指纹、皮屑、墨水残留。

　　系统提示闪现：【检测到复合生物样本，DNA匹配度99.2%，墨水化学结构比对成功】。

　　我站起来，把玻璃管放在投影仪入口。

　　墙面亮起，碎片自动拼合，复原成完整文件。补写的那行字被高亮标出，红色箭头指向墨水流向与打印字体的渗透差异点。

　　“看这里。”我指着放大区域，“打印字迹的油墨只渗入表层纤维，而手写部分穿透三层，说明是事后添加。但正因为是事后添加，才证明签署时存在外部干预。”

　　财务总监喘着气，站在原地。

　　“撕毁行为本身违法。”我继续说，“但法律也承认，被迫销毁证据的人不承担主要责任。我们现在有三点铁证：第一，他体内检出‘夜露’毒素；第二，医院记录显示用药为安慰剂；第三，这份被撕毁的文件上有非自愿补充声明。”

　　他慢慢坐下，手撑在膝盖上。

　　“下一步是什么？”他问。

　　“你继续签。”我说。

　　他猛地抬头。

　　“签。”我重复，“但用我们准备的笔。这支笔会留下特殊荧光标记，肉眼看不出来，扫描能读取。签完字，他们拿走文件，撕毁，丢弃——然后我们调取垃圾桶的清洁记录，定位碎片去向。”

　　沈砚秋补充：“我会安排人在回收链上接应。只要有一片进入处理站，就能拿到他们销毁证据的直接影像。”

　　财务总监看着我：“如果他们发现笔有问题？”

　　“那就说明他们连签字过程都要监控。”我说，“那更证明他们在操控结果。”

　　他沉默了很久。

　　最后，他伸手，拿过新递来的笔。

　　手还在抖，但稳住了。

　　他在签名栏写下名字。一笔一划，很慢。

　　交出去的时候，手没有缩回来。

　　我接过文件，放进密封袋。沈砚秋同时按下录音停止键。

　　屋里安静下来。

　　投影还开着，墙上的复原文件静静悬浮。玻璃管立在桌角，灯光照进去，能看到细小的纸屑漂浮在硅土之上。

　　财务总监靠在椅背上，闭上眼。

　　“她今天早上醒了。”他说，“叫了一声爸爸。”

　　没人回应。

　　他知道我们在听。

　　“她说梦里看到桥，下面是河，她在上面跑。她说爸爸在另一头等她。”

　　他睁开眼，看向我：“那座桥……是不是你们说的‘彩虹桥行动’？”

　　我点头。

　　“行动没结束。”我说，“你现在是关键节点。只要你配合，我们能把运输路线、交接人、资金流向全都挖出来。”

　　他深吸一口气，坐直身体。

　　“下次他们来取文件，会带人。”他说，“穿黑西装，不说话的那种。他们会当场检查笔迹，确认无误才收走。”

　　“好。”我说，“那就让他们检查。我们不做假动作，只做记录。”

　　沈砚秋把三盆绿萝挪到桌角。其中一盆叶子最茂的，摆在财务总监手边。

　　“这是共情模式。”她轻声说，“你不是工具，是选择站出来的人。”

　　他看了那盆植物很久，伸手碰了碰叶片。

　　我打开计算器，输入一组数字。建筑值更新：1032→1082。声波系统回收完成，新阶段解锁。

　　但我没看太久。

　　我走到投影前，放大那份认罪书的边缘裂痕。碎片拼接缝线上，有一道极细的划痕，像是指甲或金属工具留下的。

　　我用笔尖指了指那里。

　　“这不是撕的。”我说，“有人用刀片预先切过，为了控制断裂走向。”

　　沈砚秋立刻凑近。

　　“这是习惯性操作。”她说，“专业情报人员的手法。他们打算伪造‘意外损毁’现场。”

　　财务总监突然说：“上次来的人，左手少一根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