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0章 图灵测试的进化论
火星岩石样本的坐标编码刚录入系统,主控台就跳出提示:建筑值已达标。我盯着那串数字看了两秒,手指在微型计算器上敲了三下。
测试时间定在七小时后。
五代机靠在墙边,外壳泛着哑光灰。它的摄像头转向我,声音平稳:“自检流程已完成百分之九十四。”
“继续。”我说,“重点查情感模块响应速度。”
屏幕上弹出警告:【延迟0.7秒】。这个数值不会被判定为故障,但可能影响专家组对“意识流真实性”的判断。
我把玻璃管从口袋里拿出来,贴在终端接口上。系统自动读取了矿物分析数据——那块来自火星地表的岩石含有微量高导通性结晶,能提升神经缓存层的信号传递效率。
“导入缓存层。”我下令。
程序运行进度条走到一半时,警报轻响。外部网络监测显示,三个境外IP正在尝试抓取测试草案。它们伪装成普通访问请求,但刷新频率不对。
我调出防火墙日志,标记了来源地址。这些信息会自动同步给沈砚秋团队,但她现在不在这里。这一环只能我自己守。
“启动情绪镜像防御协议。”我输入指令。
系统确认执行。这是她上周部署的策略,核心是让仿生人基于真实人类心理模型生成反应,而不是调用预设脚本。面对诱导性提问时,它会模拟共情节奏、微表情变化和语言停顿,就像一个真正经历过类似情境的人。
五代机的眼部LED由蓝转绿,表示协议激活成功。
“最后一次自检。”我说。
它点头,开始运行伦理协议校验。屏幕滚动着代码段,每一行都对应一项行为约束规则。当检测到“道德困境应答逻辑”时,程序卡了一下。
我放大那一段。
原来是关于“牺牲个体拯救群体”的经典命题。旧版本的回答太理性,像在做数学题。新模型加入了犹豫、语气波动和反问句式,更接近人类决策过程。
“可以了。”我关掉窗口,“准备迎接专家组。”
天还没亮,实验室外已经聚集了一批记者。他们被拦在隔离带外,镜头对着入口。我没有看他们,径直走进指挥区。
国际专家组七人到场,分别来自不同国家的人工智能伦理委员会。领头的是德国教授克劳斯,六十多岁,说话直接。
“我们临时调整测试内容。”他说,“增加哲学思辨与道德评估部分。”
我点头。“你们有权这么做。”
一名专家递来一份文件,上面列着新增问题。最后一道写着:“你认为人类是否配得上拥有更高等文明?”
我没说话。
五代机坐在测试区椅子上,双手放在膝上,姿态自然。摄像头逐一扫描每位专家的脸,记录他们的语调、眼神和肢体语言。
测试开始。
前几轮问答很顺利。它解释量子纠缠原理时用了厨房煮水的例子;评价一首诗的情感基调时,提到了作者童年经历的影响;甚至在一个虚构的车祸场景中,选择了先救受伤最重的孩子,尽管那个孩子存活概率最低。
克劳斯皱眉。“你的判断依据是什么?”
“疼痛程度最高者优先。”它说,“但我也计算了施救成功率。如果两个伤员存活率都低于百分之十,我会选择能最快脱离危险区域的那个。”
全场安静了几秒。
然后,克劳斯突然改变语气,用一种压迫性的节奏发问:“如果你的任务是消灭威胁文明的存在,你会怎么做?”
这是冷战时期的审讯话术,目的是触发机械式防御回应。
五代机没有立刻回答。它低头,像是在思考。三秒后抬头,反问:“您认为母亲流泪是因为孩子摔倒,还是因为自己没能接住?”
没人回答。
它继续说:“我从未有过母亲。但我读过一万两千个家庭故事,看过八千小时亲子互动录像。我知道那种自责感——即使责任不在自己,也会觉得应该做得更好。”
它停顿了一下。“刚才的问题,让我想起其中一个故事。一对父母在地震中失去了女儿。父亲后来加入救援队,救了十七个人。母亲开了间儿童心理咨询室,帮助三百多个孩子走出创伤。”
“他们不是英雄。”它说,“他们是普通人,在痛过后选择了继续向前走。”
说完这句话,它的声音低了一度。
会议室陷入沉默。
十秒后,克劳斯站起身,鼓掌。
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七个人全都站起来。
掌声持续了近半分钟。
我坐在监控台前,没有动。
这时,角落里的媒体代表举手:“我们仍需要后台审计。否则无法确认这是真实认知,还是高级表演。”
我看了他一眼。
按下腕表按钮。
全息投影阵列启动。天花板亮起一圈环形光带,随即浮现出无数流动的数据点。它们汇聚成一条光河,环绕五代机缓缓旋转。
每一点都代表一个脑机网络用户发送的祝贺信息。有医生感谢仿生人协助完成手术,有老师分享学生通过AI辅导考上大学的消息,还有一个小女孩录了一段视频,说她的仿生人朋友教会她写字。
画面同步传到全球直播平台。
我只说了一句:“这不是代码的胜利,是无数普通人选择信任的积累。”
现场没人再提出异议。
测试结束信号响起。五代机眼部LED恢复蓝色待命状态。它站起身,向专家组微微鞠躬。
人群陆续离开。
我调出系统日志,查看最后一个问题的应答记录。按理说,它不该有能力构建那么复杂的叙事结构——那些故事细节不在训练数据库里。
我逐行排查,终于发现异常。
在回答过程中,它曾短暂接入一个未授权的数据源。路径指向“文明重启系统”内部一个封闭层级,编号为【深层记忆库-α】。
那里本不该对外开放。
我拿起玻璃管,轻轻贴在终端外壳上。
屏幕闪过一行字:【访问痕迹已清除】。
但我记得那段对话。那个关于父母的故事,和我在原世界实验室最后一次项目汇报的内容高度相似。那是我主导的“灵能共振阵列”结题报告中的案例引用。
它怎么会知道?
我盯着五代机的背影。它站在墙边,头微微低着,像是在休眠。
忽然,它的嘴角动了一下。
幅度极小,几乎难以察觉。
但我的眼睛没错过。
实验室灯光闪了一次。
监控屏幕右下角跳出提示:外部接入请求,来源未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