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端的提示音刚落，我正准备调出下一组参数，屏幕右下角突然跳出一条灰底黑字的警告：【稀有元素谱系匹配度不足37%】。

　　我没动，手指悬在键盘上方。这种警报从不误报，它只会在系统后台默默运行，像一把钝刀，等割到动脉才亮出来。

　　门被推开时带进一股冷风。裴听霜站在门口，手里捏着一张纸，边缘已经皱得不成样子。她没说话，直接把报告甩在操作台上。光谱分析图上，峰值几乎贴着基线爬行。

　　“这批‘稀土’烧出来连铁都不如。”她的声音压得很低，但每个字都像砸在金属板上，“有人在我们眼皮底下换了货。”

　　我扫了一眼入库记录。账面齐全，运输方、签收人、质检编号全都有，连温控日志都显示恒定18.5度。完美得不像真的。

　　“GPS断过信号。”我说，“十八分钟。”

　　她冷笑一声，抽出平板调出物流链路图。“不止。仓库那会儿的温控数据有0.3秒漂移，刚好卡在卸货节点。”

　　“不是故障。”

　　“是配合。”她接口，“外面停个车，里面换批料，时间掐得准，动作快得狠。”

　　我点开系统溯源模块，输入材料批次号。后台开始比对工业供需差额，滚动条往下拉，七条高概率走私路径逐一浮现。最后定格在一个坐标上——西北边境，废弃中转站G-7，和上次发现隐蔽电缆的地方只隔了十二公里。

　　【实时交易监测：非注册账户完成矿石交割，支付方式为离岸加密代币】。

　　“系统给不了执法权限。”我看她，“但它给了时间。”

　　她盯着那个坐标看了三秒，抬手拨通加密频道，语速极快：“查近三个月G-7的车辆进出记录，重点看空箱返程。”挂了电话，她靠在桌边，“不是第一次了。”

　　我合上终端，抓起外套往外走。

　　“现在去？”

　　“晚一步，真材就进黑市熔炉了。”

　　夜风刮得人脸生疼。越野车沿着国道往西，柏油路早没了，底盘磕着碎石一路响。裴听霜坐在副驾，手里转着那只镶钻的打火机，没点火，只是来回翻动。

　　“你说是谁动的手？”她问。

　　“查尔斯不会亲自碰这种事。”我说，“但他需要让我们的熔炉瘫痪。”

　　“所以找人代劳。”

　　“找一个既能绕过监管，又能确保材料不流入官方渠道的人。”

　　她忽然停下打火机，抬眼看我。“你想到谁了？”

　　我没答。脑子里闪过一个画面——艾琳娜穿着改短的旗袍，烟枪挂在腰侧，笑说“风险与机遇并存”时，眼里根本没有规矩。

　　车停在山脊背面。我们徒步接近仓库，夜视仪里，铁门半塌，几辆无牌货车静默停在院内。最近的一辆后厢开着，木箱堆到顶，封条完整。

　　我蹲下撬开最外层一角。里面填的全是矿渣，颜色发灰，质地松散，遇水会溃。真正的稀土氧化物不可能这样。

　　裴听霜用手电照了照箱体内壁，忽然伸手抹了把木屑。“这木材……”她嗅了一下，“南洋杉，边境禁运品。”

　　我顺着箱体边缘查看，指尖触到一道刻痕。很浅，像是随手划的，但线条收尾处有个微小的弯钩。

　　掏出布条轻轻拓印下来。图案显形——一支细长的鸦片烟枪，枪管笔直，枪头略弯，像某种签名。

　　“艾琳娜。”我说。

　　裴听霜凑近看了一眼，没惊讶，只是把打火机塞回口袋，掏出手机拨号。

　　“通知边防巡查组，明日凌晨四点，封锁G314国道西侧岔道。”她低声说完，挂断，看向我，“现在我们知道东西去哪儿了。”

　　“下一步是让送货的人开口。”我接上。

　　她点头，目光扫过院内那几辆车。“司机不会知道买家是谁，但他们一定按固定路线走。只要截住一辆，顺藤摸瓜就能挖出中间人。”

　　我收好拓片，又从箱缝里取了点样本装进密封袋。转身时，余光瞥见另一辆车的底盘下有反光。

　　蹲下去看。是一小片金属残片，边缘锯齿状，像是从什么设备上硬掰下来的。拿起来对着月光——表面有蚀刻纹路，不是字母，也不是数字，而是一组环形编码。

　　我认得这个工艺。

　　原世界实验室的量子耦合器外壳，就是用这种微型编码做身份校验的。

　　“这不是普通走私。”我低声说，“他们运的不只是材料。”

　　裴听霜蹲下来，借着夜视仪看清那圈纹路。“这是……组件标记？”

　　“或者是控制器的一部分。”

　　她沉默两秒，忽然伸手按住我手腕。“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偏偏选这批料下手？”

　　“因为熔炉明天就要启动。”

　　“不。”她摇头，“是因为这批料，是从艾琳娜手里买的。”

　　我猛地抬头。

　　“上周你让她帮忙运一批‘实验耗材’，她报价三倍，但说‘这次算还人情’。”裴听霜盯着我，“她从来不做亏本买卖。她知道你会用这批料做什么。”

　　空气一下子沉下去。

　　如果艾琳娜早就知道这批稀土的真实用途，那调包就不是破坏，而是——转移。

　　她把真材换走，不是为了毁掉我们，是为了替别人拿到手。

　　“她卖给我们的，根本就是假货。”裴听霜声音冷下来，“从一开始。”

　　我攥紧那片金属残片，边缘硌进掌心。系统刚才预警的不是材料纯度问题，是整个供应链的信任崩塌。

　　“查她的资金流。”我说，“尤其是过去七十二小时。”

　　“已经在查。”她站起身，“但她用的是多层跳转账户，至少要六小时才能追到源头。”

　　“不够。”

　　“那就逼她露面。”

　　我盯着仓库深处那几辆货车，忽然问：“她最喜欢在哪种交易上留标记？”

　　“只有两种情况。”裴听霜说，“一种是超高风险货物，一种是……她想让人找到的时候。”

　　风刮过空箱，发出嗡鸣。

　　她看着我：“你觉得她是想藏，还是想被发现？”

　　我没回答。脑子里闪过系统界面里那条交易记录——非注册账户，加密代币，地点是G-7。

　　太干净了。干净得像故意摆出来的。

　　除非……这不是终点。

　　而是中转。

　　真材不在这里。运到这里的是幌子，是诱饵，是用来引我们来查的。

　　真正的稀土，早就通过另一条线出去了。

　　而艾琳娜留下这个标记，就是在等我们看见。

　　她在传递信息。

　　“她不是敌人。”我低声说。

　　“但她也没站在我们这边。”裴听霜补了一句。

　　我收起样本袋，最后看了一眼那支烟枪标记。然后转身朝车方向走。

　　“先回指挥车。”我说，“把所有数据重新跑一遍。”

　　“包括她上次送来的那份‘运输保险协议’？”

　　“尤其是那份。”

　　车灯亮起时，我摸了摸口袋里的玻璃管。硅土还在。原世界的最后一撮灰，一直没丢。

　　但现在，我更想知道艾琳娜到底想干什么。

　　越野车发动，碾过碎石驶向山口。后视镜里，仓库轮廓渐渐模糊。

　　风从敞开的车窗灌进来，吹动副驾座位上的文件角。

　　一页纸被掀开，露出底部一行小字：

　　【承运方担保条款第7项：若货物发生不可抗力调换，责任归属最终买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