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讲机还在响。程卫国说苏黎世郊区那个IP地址又动了，我让他先别轻举妄动，等我指令。

　　我站在指挥室门口，手里攥着五代机测试报告。打印纸边缘已经有点发软，被我捏得太久。窗外天光亮了一半，戈壁滩上的风还没停，吹得试飞坪的旗杆咔咔响。

　　手机震动。裴听霜来电。

　　“你得马上走。”她说，“国际科学听证会提前开了，查尔斯带着三个物理学家进场，正在放什么辐射超标报告。”

　　我没说话，转身就往车库走。

　　车是旧款桑塔纳，启动时抖了一下。我一边系安全带一边打开平板，调出程卫国整理的第568章数据——高能辐射带采样记录、李医生的生理实验日志、还有志愿者暴露测试的全部血检曲线。

　　这些数据没公开过。连军方都只拿到摘要。

　　路上红灯特别多。每停一次，我就翻一页。翻到第三十天的激素水平对比图时，手机又响了。沈砚秋发来会议现场照片：查尔斯站在台上，身后大屏写着“曲率引擎次级电离辐射超安全值47倍”。

　　他手里拿着一份红色封面的文件，说是第三方检测报告。

　　我知道那不是真的。

　　车子拐进国际会议中心地下通道。安保拦了一下，看到是我，放行了。

　　电梯上行，我看了眼手表。父亲留下的上海牌，表盘有道划痕。指针走得不快，也不慢。

　　门开时，会场声音涌进来。

　　查尔斯刚说完最后一句。他说龙国技术无视人类生命安全，必须立即中止所有测试，接受七国联合监管。

　　台下很多人点头。有几个代表已经开始写决议草案。

　　我走上台的时候没人鼓掌。灯光打下来，有点晃眼。

　　“我请求播放一段视频。”我说。

　　主持人犹豫了一下，同意了。

　　我点开全息投影系统。画面亮起，是一片灰白色空间站舱段。镜头缓缓推进，出现三个人。他们穿着普通防护服，在一张小桌旁吃早餐。一个女人在读电子书，男人在做俯卧撑，另一个年轻人正用牙刷刷牙。

　　字幕跳出：曲率引擎运行区，连续生活第15天。

　　画面切换。医疗机器人抽血，屏幕显示白细胞计数、染色体稳定性、生殖激素水平。全部在正常范围。

　　接着是第20天。同一组人，在引擎舱外做体能训练。背景里，曲率环微微发蓝光。

　　第25天。他们一起看老电影，笑了一声。

　　第30天。三人站在摄像头前，举起当日体检报告。血液、尿液、骨髓穿刺结果全部合格。

　　全场安静。

　　我开口：“你们说的‘超标’，是基于真空模型推算出来的数字。我们不用模型说话。我们用人。”

　　有人低声问：“这些人是谁？”

　　“第一位是航天院退休工程师赵工的妻子。第二位是去年牺牲的太空维修员张强的父亲。第三位，是主动报名的实验室助理，她母亲死于癌症，她说想看看这技术能不能让下一代活得更久一点。”

　　我顿了顿。

　　“他们不是实验品。他们是家属。是普通人。他们在那儿住了三十天，每天测六项核心指标。数据都在这里，可以随时调取复核。”

　　台下开始有人翻资料。一位德国专家戴上眼镜，仔细看投影里的图表。

　　查尔斯站起来：“这些数据来源不明，无法验证真实性。我们必须坚持独立审查流程。”

　　我看着他：“那你告诉我，你们那份‘第三方报告’，检测机构叫什么名字？注册编号是多少？谁签的字？”

　　他没回答。

　　我继续：“你们的报告里说辐射超47倍。依据是XG-937飞船十年前埋在月背的核反应堆残渣数据。可那批残渣早就泄露了，R-7区域的本底辐射一直偏高。你们拿污染区的数据套用在新引擎上，就像拿沙漠温度去判断冰箱好坏。”

　　会场又静了。

　　一位日本学者举手：“我能查看原始血样记录吗？”

　　“可以。”我把加密密钥发到公共频道，“密码是‘昭和六十年零七月十五’。那天，一艘飞船坠毁，但没人知道它载的是什么。”

　　那位学者输入密码，调出了存储在量子云里的原始文件。包括每一次采样时间、操作员编号、设备校准记录。

　　他看完，点点头。

　　另一位法国专家问：“为什么没人提前公布这些？”

　　“因为一开始我们也不信。”我说，“我们做了三次重复实验，每次换不同志愿者。第一次只有五天。第二次十天。第三次才敢做到三十天。我们怕出事。所以我们自己先扛着。”

　　我指向大屏最后一帧画面。

　　“这是他们离开隔离区那天拍的。三个人都签了长期健康追踪协议。未来十年，他们会定期复查。如果有一天他们生病了，我们会第一时间公开病因。这就是我们的承诺。”

　　主席站起来发言：“这些数据……确实完整。”

　　查尔斯猛地合上文件夹。他一句话没说，转身就走。

　　走到门口时，他回头看我一眼。

　　我没有回避视线。

　　他走了。门关上。

　　主席说：“我们需要时间复核。”

　　我说：“复核随时欢迎。但我们不会停止前进。”

　　台下有人开始鼓掌。先是零星几个，后来变成一片。

　　德国专家递来一份合作意向书。法国代表也起身，说愿意开放马赛的生物监测实验室。

　　我站在原地没动。

　　手里还拿着数据板。屏幕没关，图表还在滚动。最新一条是志愿者第三十天的精液活性检测结果：正常。

　　沈砚秋从后排走上来，站在我旁边。

　　“下一步？”她问。

　　“等他们提问题。”我说。

　　她点头，把手里的笔递给我。蓝黑色钢笔，笔帽刻着“破局”两个字。

　　我接过，放在讲台上。

　　下面有人举手。

　　是那位日本学者。

　　“我想知道，”他说，“如果再加十天，他们还愿意继续吗？”

　　我按下遥控器。画面重新亮起。

　　新的影像开始播放。

　　标题是：第31天，晨练记录。

　　镜头里，那个年轻人正在拉单杠。他喘着气，笑了下，对着摄像头比了个手势。

　　我看着屏幕，说：

　　“他们昨天发消息，说准备住到第四十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