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砚秋把最后一行数据发出去的时候，裴听霜正在港城办公室翻银行流水。屏幕分三栏，左边是诺瓦生科注销前的财务年报，中间是观礼团七名成员的资产申报表，右边是巴拿马信托公司注册信息。她没开灯，只有显示器的光映在脸上。

　　她已经三十小时没合眼。

　　对账的工作从凌晨两点开始。病毒攻击发生后六小时，沈砚秋传来的证据包里有时间轴、载体材质分析和资金流向推测。裴听霜要做的，是把“生物袭击”变成“金融犯罪”。

　　第一步是找钱。

　　诺瓦生科十年前就没了，但它的钱没死。她顺着瑞士账户往回扒，发现一笔两千万瑞郎的资金，在三年内通过七家空壳公司反复倒手，最后流入一家叫“北欧生命科技”的实体。这家公司注册地在冰岛，法人代表是克莱因工业亚洲区采购部前主管的妻子。

　　关联点出现了。

　　她立刻调出克莱因工业过去五年的合同清单，发现他们曾为这家“北欧生命科技”提供过三次设备担保。担保金额不大，但时间很巧——都在诺瓦生科关闭后的三个月内。

　　这不是洗钱，是藏钱。

　　她抓起电话拨通欧洲央行前合规官马克的号码。对方刚退休，但还在反洗钱顾问名单上。她只说了两句：“我在追一笔生物战资金，源头是克莱因工业，路径经过瑞士和巴拿马。”

　　电话那头沉默了三秒，“你有交易时间戳吗？”

　　“有。”

　　“发我。”

　　她把整理好的时间轴图发过去，包括病毒投放时间、解毒剂使用记录、账户变动时间点。三点连成一线：攻击发生前十二小时，北欧生命科技账户突然转入一千八百万；攻击结束后四小时，又转出九百万到列支敦士登的一个私人基金。

　　马克回信很快：“我可以帮你申请卢森堡清算银行的紧急审查权限，但你需要一个由头。不能是商业纠纷，得是公共安全事件。”

　　裴听霜打开另一个文档，标题是《关于境外企业涉嫌利用医疗合作项目实施定向生物打击的初步调查报告》。这是她昨晚写的，还没提交。

　　她点了发送。

　　天亮前，她收到了回复。卢森堡特别监察组同意受理，要求四十八小时内补充完整证据链。

　　她没等天亮。

　　早上六点十七分，她把所有材料打包，分成三份。第一份走正式渠道提交监管机构；第二份匿名发给《金融时报》一名跑金融调查的记者，附言：“克莱因工业在资助非法生物实验”；第三份加密上传至瑞士联邦卫生局内部举报系统，标题写着：“你们想找的实验室泄漏源，可能来自龙国基地。”

　　做完这些，她靠在椅背上，手指敲着桌面。节奏和陈昭平时一样。

　　她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八点二十三分，新闻上线。《金融时报》首页推送标题：《诺瓦生科复活？克莱因工业卷入生物武器丑闻》。半小时后，瑞士卫生局宣布启动跨境调查程序。卢森堡银行系统弹出红色预警，冻结所有与“北欧生命科技”相关的二级关联账户。

　　上午十点零五分，银行行长亲自打来电话。

　　“账户已止付。”他说，“一千八百二十三万瑞郎，全部冻结。后续操作需要司法令状。”

　　裴听霜问：“能撑多久？”

　　“至少三十天。但如果对方请动国际商会施压，可能缩短到七天。”

　　“够了。”她说，“七天足够让消息传回总部。”

　　电话挂了不到十分钟，另一通来电接入。

　　号码隐藏。

　　她按下接听，没说话。

　　电话那头传来粗重呼吸声，然后是一个熟悉的声音，低沉而暴怒：“你们毁了我的计划！”

　　是查尔斯。

　　他声音发抖，“那个病毒是定制的，只针对特定基因标记的人群。我们花了八年建生产线，两千万美金投进去，现在全被冻结了！”

　　裴听霜没打断。

　　“你们根本不懂！”他吼，“这不是攻击，是清理！是技术净化！你们这些落后国家根本不配拥有曲率引擎！”

　　她听着，慢慢从口袋里掏出ZIPPO火机。镶钻的外壳在暗光下闪了一下。她用拇指推开发条，轻轻一磕，火石擦响。

　　“查尔斯先生。”她开口，“你说利是好处，我说利是刀。钱进不去，刀就砍不下去。”

　　对方突然安静。

　　她继续说：“你现在最怕的不是账户被冻，是总部知道你把生物武器预算烧在一场失败的袭击上。他们会问你，为什么不用这笔钱去收买政客，去控制媒体，去打压专利？非要用看不见的东西杀人。”

　　“你闭嘴！”

　　“你已经开始输。”她说，“因为你还在用二十年前的方式打仗。而我们，已经学会怎么用你的规则打败你。”

　　她说完就挂了。

　　手机放回桌面时，震动了一下。是卢森堡银行发来的确认函：所有关联账户已完成临时冻结，冻结期三十天，可续期。

　　她打开抽屉，取出一张微型芯片，插入读卡器。里面存着整个资金网络图谱，从诺瓦生科到克莱因工业，再到七家离岸公司，每一条线都标了时间、金额和担保关系。

　　她盯着图看了一会儿，伸手关掉主屏。

　　办公室只剩角落的备用显示器还亮着。上面是一份新文件，标题是《酒泉基地反卫星系统预算申请》，底部签名栏空着，等待审批。

　　她拿起笔，在纸上写下三个字：**批了**。

　　笔尖划破纸面，留下一道深痕。

　　她把笔放下，重新打开火机，这次没有点火。只是打开暗格，把芯片放了进去。合上盖子时，金属碰撞发出清脆声响。

　　窗外天色渐亮，城市开始运转。楼下街道传来第一班车驶过的动静。

　　她站起身，走到窗边拉开窗帘。阳光照进来，落在桌角那份未提交的报告上。封面写着“下一代空间防御体系可行性研究”，编号574。

　　她没看那份文件。

　　而是转身回到座位，打开通讯录，找到周启明的名字。输入一条消息：“安全屋二期资金通道可以打开了。昨天的事，不会再发生。”

　　发送成功后，她退出系统，拔掉所有U盘，把主机断电。

　　然后她打开最后一个窗口，是股市行情。克莱因工业美股盘前价下跌8.3%，纳斯达克生物科技指数同步走低。龙国几家关联药企股价小幅上涨。

　　她盯着数字看了几秒，关闭页面。

　　桌上的电话突然响起。

　　是陌生号码。

　　她接起来，听到一个女声：“裴小姐，我是艾琳娜。你在找的那个账户，其实还有第三个出口。它不在冰岛，也不在加勒比，而在日内瓦地下金库。钥匙在一个人手里，他明天早上六点会出现在康斯坦丁酒店后门。”

　　裴听霜没说话。

　　对方继续说：“他说他不想再替死人做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