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点十七分，监控屏的光映在墙上，我还在主控台前。一夜没睡，眼睛有点干，但脑子很清。昨天三代机调用那个未授权子程序的事还没查完，数据日志刚整理到一半。

　　通讯器响了。

　　“陈昭。”是沈砚秋，“你看了吗？”

　　“什么？”

　　“国内三大医学期刊同步发了文章，标题是‘人造器官技术缺乏可重复性证据’。七所医学院的教授联名署名。”

　　我没说话，打开内网链接。页面加载出来，文章语气强硬，说我们临床数据不透明，修复机制存疑，还提到有患者出现未知并发症——但没列具体案例，也没给来源。

　　“假的。”我说。

　　“我知道是假的。”她声音压低，“但现在微博、论坛都在转，标签叫‘科技越界’‘谁来监管未来医疗’。有人开始质疑伦理委员会的审批流程。”

　　我关掉网页，调出三代机最后一轮测试的完整日志。七十二小时极端环境运行记录、三十七例模拟移植数据、纳米机器人调度轨迹、热代谢图谱……所有信息都打了时间戳，附带第三方监测编号。

　　这些数据本来就不该藏着。

　　我按下通讯键：“准备接待组，今天会有学者代表团上门。”

　　手指在桌面上敲了三下短、两下长——这是系统预警节奏。虽然界面没反应，但我清楚这意味着什么：外部压力来了，而且是冲着公信力来的。

　　九点整，前厅传来脚步声。

　　五位专家走进实验室接待区，领头的是华中医学研究院的李教授，六十岁左右，白大褂穿得一丝不苟。身后跟着两个年轻研究员和一名记者，摄像机已经架好。

　　“陈先生？”李教授站定，“我们想确认一件事：你们敢不敢公开全部原始数据？有没有隐瞒不良反应？”

　　我没解释，直接走到投影控制台前，插入加密密钥。

　　屏幕亮起。

　　第一张图是三代机在零下一百九十度、高压电离环境下连续运行七十二小时的生命体征曲线。心率、血压、氧合指数全部稳定在绿色区间。

　　“这是模拟深空环境下的生理支持能力。”我说，“设备自身也在低温中完成了三次微裂纹自修复。”

　　第二张图显示三十七例血管损伤修复实验结果。排异反应发生率0.8%，平均修复时间一分零七秒，功能恢复值提升5.3%。

　　第三张是纳米机器人集群调度记录，每一只机器人的路径、任务、返回状态都有独立追踪码，可回溯到具体操作员和时间点。

　　整个过程没人打断。

　　直到李教授凑近屏幕，指着一组代谢峰值问：“这个波动出现在第十四小时，是什么原因？”

　　“冷却系统短暂重启导致局部温度上升0.3度。”我说，“触发了备用循环协议，持续四秒十七毫秒，未影响主体修复进程。”

　　他回头看向同事：“你们院做的肝组织模拟实验，排异率是多少？”

　　那人迟疑了一下：“临床数据……大概在16%到18%之间。”

　　房间里安静了几秒。

　　另一位女教授开口：“你们的数据比我们最新发表的论文还详细。”

　　我说：“因为我们不做抽样统计。每一次测试，从启动到结束，全程记录。包括失败案例。”

　　我切出一份报告：“上月第三次预演中，有一例因信号延迟导致修复偏移0.2毫米。问题已归档，磁悬浮泵做了二次校准。”

　　他们不再提问。

　　但还有人坚持：“实验室条件太理想化。真实病人有基础病、用药史、免疫差异，你们怎么保证临床安全？”

　　这个问题交到了沈砚秋手里。

　　她从观察室走出来，语气平稳：“不如各位亲自看一次全流程？从损伤建模到修复监控，全程开放监督。”

　　没人拒绝。

　　我们在B3实验舱布置了一次微型演示。目标是一段人工血管，预先制造出直径0.5毫米的裂口。团队当众注入纳米修复单元，开启实时成像系统。

　　一位专家被允许接入独立终端，核对数据流是否经过篡改。他输入指令，调出底层代码包，反复验证时间戳与签名证书。

　　二十分钟后，修复完成。

　　他摘下眼镜，低声说：“数据……是真的。”

　　没人再说“不成熟”。

　　有人看着屏幕上平滑的血流重建曲线，说了句：“这不是未来医学，这是现在。”

　　中午十一点五十六分，代表团陆续离开。

　　李教授走到门口停下，回头看我：“我们会提交一份内部评估报告。如果数据属实，下个月的全国器官工程年会，你可以做主题发言。”

　　我点头。

　　他走了几步，又说：“以前我们认为，技术要等伦理跟上。但现在看来，也许是我们落得太远。”

　　门关上了。

　　沈砚秋坐回观察室，打开记录本写了几行字，嘴角动了一下，没笑出来，但眼神轻松了。

　　我站在玻璃幕墙前，手里握着那支装硅土的玻璃管。它一直在我口袋里，从昨夜到现在都没拿出来过。现在我把它拿出来了，轻轻摩挲了一下外壁。

　　这不是庆祝。

　　这只是证明了一件事：当我们守住边界，才能理直气壮地展示成果。

　　通讯器响了。

　　“陈昭。”是裴听霜的声音，“热搜前十，‘三代机临床数据’‘人造器官真实性能’‘院士代表团参观实录’全爆了。医药股开始震荡，龙腾医疗跌停。”

　　“知道了。”我说。

　　“你要不要接受采访？央视刚发邀请函。”

　　“不接。”

　　“那你打算做什么？”

　　我转身走向主控台，手指划过权限管理界面。三代机的日志仍在更新，缓存区没有再出现异常调用。宏远生物的原始数据包全部隔离完毕，未发现新的潜伏模块。

　　下一步是干细胞封闭生产线。

　　我点开建设图纸，建筑值进度条显示68%。再建一个质检中心，就能切断所有外部污染可能。

　　“先把质检中心开工。”我说，“施工队什么时候进场？”

　　“已经在路上。”

　　“告诉他们，今天必须完成地基浇筑。”

　　“你盯了一夜，不休息？”

　　“等他们开工我再走。”

　　通讯断了。

　　我调出下一阶段测试排期表。十二点二十三分，接待区灯光自动调暗，说明没有后续访客登记。但通道门没关，对外接口仍处于待命状态。

　　沈砚秋起身收拾文件，路过时看了我一眼：“你会让所有人看到，什么叫真正的技术底气。”

　　我没回答。

　　主控台提示音响起：新一批模拟细胞样本准备就绪，等待注入测试舱。

　　我拿起记录板，走向实验区。

　　走廊灯光一节节亮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