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放下电话，手指还在桌面上敲着。三下，短促有力。施工队的人已经开始搬运设备，混凝土墙上的灯管发出稳定的白光。刚签完的审批意向书就放在手边，还没来得及收进文件夹。

　　门被推开时我没抬头。

　　高跟鞋的声音很轻，但节奏特别。不是沈砚秋，也不是裴听霜。我停下敲击的动作，抬眼看过去。

　　她穿着改短的旗袍，开衩处露出一截小腿。手里拿着一根镶钻的烟枪，没点火。红发扎在脑后，绿眼睛盯着我。

　　“艾琳娜。”我说。

　　“陈工。”她嘴角动了一下，“恭喜你拿到地。”

　　我没接话。她走过来，把一个U盘放在桌上，推到我面前。

　　“七国联合科技协调组发来的协议。”她说，“技术共享备忘录。只要你签字，算力中心的建设许可全球通行，材料运输免检，资金通道开放。”

　　我插上U盘。屏幕亮起，弹出一份PDF文件。标题是《多边量子算法协作框架》，下面列着七个国家的科技部门公章。

　　我滑动页面，快速扫过条款。第三条写着：核心算法架构须向联合专家组完全公开，源代码托管于国际中立服务器，更新权限共管。

　　“不签。”我说。

　　艾琳娜没动。“你知道拒绝的代价吗？”

　　“知道。”我说，“出口管制，金融冻结，专利围剿。你们准备好了。”

　　她点头。“芯片、稀有金属、高端机床，全部断供。你在建的冷却系统，用的超导材料，八成来自海外渠道。没了这些，项目撑不过两个月。”

　　我关掉PDF，打开系统界面。命令行窗口跳出来，最后一行显示：【建筑值+80（冻结中）】。

　　技术还没解锁。冷却阵列还在等待电源突破。时间不多。

　　但我不能签。

　　“我的技术，不是交易品。”我说，“要拿，自己研发去。”

　　艾琳娜笑了。笑声不大，像是早就料到这个结果。

　　“你以为他们为什么选我来谈？”她说，“我不是威胁者。我是最后一条路。签了，大家体面合作。不签……”她顿了顿，“接下来的事，我控制不了。”

　　我盯着她。“那你现在走吧。”

　　她没生气。反而从包里拿出另一份文件，轻轻放在桌上。

　　“这是他们让我带的话。”她说，“如果你拒绝，从明天开始，所有与你有关的资金账户将被标记为高风险。任何金融机构与其往来，都会触发跨国审查。你的合作伙伴——”她看向门口，“比如那位穿红裙的女士，她的离岸通道，三天内会被切断。”

　　我站起来，走到窗边。外面施工队正在吊装支架，起重机缓缓转动。尘埃在灯光下浮动。

　　“你告诉我这些，是想让我怕？”我回头看着她。

　　“我想让你明白。”她说，“这不是谈判。是通知。你们没有选择权。”

　　我走回座位，拿起那个U盘，拔下来，当着她的面扔进了垃圾桶。

　　“有。”我说，“我选择了不说。”

　　艾琳娜的表情变了。不是惊讶，是某种更深层的东西。一瞬间，她的眼神闪了一下，像是压力下的裂痕。

　　我没错过。

　　沈砚秋就是这时候进来的。她没说话，站在我身后半步的位置。手里拿着平板，屏幕亮着，记录着什么。

　　“刚才那句话，语气下沉0.3秒。”她低声说，“她在赌我们会动摇。但她自己也不确定结果。”

　　我点点头。

　　裴听霜紧跟着进来，脚步比平时重。她一眼看到艾琳娜，冷笑一声。

　　“七大强国派个中间人来传话？”她说，“真看得起我们。”

　　艾琳娜转身面对她。“条件已经给得足够宽。”

　　“宽？”裴听霜把ZIPPO打火机拍在桌上，“你们那份协议里，三个国家正闹能源危机。电网天天跳闸。让他们搞量子计算？他们连稳定供电都做不到。哪来的诚意合作？”

　　艾琳娜没反驳。

　　“还有两个国家，上个月刚换了科技部长。”裴听霜继续说，“政策还没定型，就急着签字？你们内部都没统一，跑来逼我们让步？”

　　她逼近一步。“说实话吧。你们怕了。怕我们真的把算力中心建起来。怕以后技术标准不再由你们定。”

　　艾琳娜终于开口：“我只是传递信息。”

　　“那你回去告诉他们。”裴听霜盯着她，“别玩这套虚的。要战，明着来。”

　　艾琳娜看了我们三人一圈，最后目光落在我脸上。

　　“你们会后悔的。”她说完，转身离开。

　　门关上后，没人说话。

　　我重新打开系统界面。建筑值还是+80，冻结状态没变。冷却阵列的技术锁死了。没有电源突破，无法完成最终测试。

　　沈砚秋走到我旁边，声音很轻：“她最后那句话，不是威胁。是提醒。”

　　“什么意思？”

　　“她不想看到我们失败。”沈砚秋说，“但她必须执行任务。矛盾藏在语速里。每次提到‘后果’，呼吸提前0.2秒。她在焦虑。”

　　我闭上眼，回想艾琳娜的表情。她说“控制不了”的时候，左手无意识碰了下烟枪底部。

　　那是紧张的小动作。

　　“她知道后面会发生什么。”我说，“但她不敢说全。”

　　裴听霜拨通了一个加密号码。“我已经联系欧洲那边的朋友。如果账户被封，立刻启动备用结算路径。钱不会断。”

　　我点头，手指再次敲击桌面。三下，和之前一样。

　　沈砚秋翻开平板新的一页。“七国不是铁板一块。至少有两个国家代表反对强制接管。他们的科研团队希望技术流通，但被政治压住了。”

　　“那就利用这个缝隙。”我说。

　　“怎么用？”裴听霜问。

　　“不回应。”我说，“既不接受，也不公开拒绝。拖时间。等我们的电源方案落地，第一轮算力输出完成，他们就没法单方面定义规则。”

　　“可他们会加码。”沈砚秋说。

　　“那就让他们加。”我盯着屏幕，“每加一次，我们就挖一次他们的裂痕。谁最急？谁最怕？谁在假装团结？”

　　我拿起口袋里的玻璃管。硅土静静躺在里面。原世界的最后一撮。

　　“技术主权，只能自己守住。”我说，“谁来都不行。”

　　裴听霜挂掉电话。“资金通道能撑四周。前提是不出大问题。”

　　“四周够了。”我说，“只要电源突破，建筑值解冻，冷却阵列就能运行。算力中心启动，我们就有了话语权。”

　　沈砚秋合上平板。“我会整理艾琳娜的言行数据，找出她下次可能透露信息的节点。”

　　“等她再来。”我说，“我们要问的不是条件。是他们内部，到底谁说了算。”

　　外面施工的声音停了。起重机臂固定在半空。工人们围在一起，似乎在检查某个接口。

　　我坐在控制台前，关闭系统提示界面。指尖最后一次敲击桌面，三下，节奏稳定。

　　我把玻璃管握紧片刻，目光落在“建筑值+80（冻结中）”的提示上。

　　灯光映照混凝土墙面，尘埃仍在浮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