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盯着屏幕上那条刚跳出来的脉冲信号，时间是凌晨4点17分03秒，和前两天完全一致。B3传感器捕捉到的波形偏移了0.3秒，紧接着A7区的负荷图出现一个微小凹陷——电压下降0.6%，持续90秒。

　　这个数值我很熟。普通家庭烧一壶水，就是这个耗电特征。

　　“不是设备故障。”我说，“是人。”

　　沈砚秋站在我身后，声音很轻：“连续三天同一时间烧水？谁会在废弃变电站旁边起早做饭？”

　　我没有回答。但脑子里已经把三组数据叠在一起：干扰信号每六分钟一次，定时启动；热成像显示设备凌晨两点升温；现在又多了一个4点17分的生活用电波动。

　　这不是随机操作，也不是远程脚本。这是一个人的真实作息。

　　我调出区域电网拓扑图，锁定那条从旧变电站引出的居民支线。这条线理论上早就该断了，可数据显示它一直在带载运行。下游一共七户人家，只有这一户在凌晨有规律用电。

　　“能查是谁家吗？”我问。

　　“直接调档案不行。”她说，“电力系统受隐私保护限制，没有执法授权不能开。”

　　我想了想，说：“你不是做过城市用电行为建模？用模式反推。”

　　她点头，打开分析界面。输入两个条件：一是每日凌晨4:17左右启动小功率加热设备，二是白天某段时间内出现短时高电流波动——类似焊接机或小型电机运行。

　　筛选结果出来，只有一户匹配。

　　户主叫周德海，登记身份是变电站临时电工，合同三个月前签的，施工单位正是裴听霜正在追查的那家皮包公司。妻子张慧兰，尿毒症患者，每月透析三次，最近一次在市二院。女儿周晓雨，市第三中学初二学生。

　　“名字有点耳熟。”沈砚秋皱眉。

　　“是不是第395章提到的那所国际学校关联名单里的？”我提醒。

　　她猛地抬头：“对！当时查IT高管子女就读情况，有个家长提到女儿同学被外籍人员接触过，学校就是市三中。我还以为只是背景信息，没深挖。”

　　她快速翻出当时的访谈记录。那位高管说，他女儿班上有几个孩子家长突然给孩子办了休学手续，理由是‘出国治病’。其中一人母亲患重病，和周德海妻子的情况一样。

　　“有人在系统性地找有软肋的家庭。”她说，“病患家属、经济困难、孩子在校……都是可操控节点。”

　　我手指敲着桌面，节奏越来越快。他们不需要收买技术人员，也不用派间谍潜入。只要找到一个走投无路的人，用家人安全做筹码，就能让他变成自动化攻击系统的维护者。

　　这个人每天凌晨四点起床烧水，可能是给家里老人热药，也可能是自己喝一口提神。他不知道自己按下的开关会触发远程干扰，但他必须按时开工，因为对方握着他妻子的治疗安排，或者女儿的去向。

　　这是一场无声的人质战。

　　我起身走到通讯台前，接通裴听霜。

　　“查到施工单位的实际控制人了吗？”

　　“还没。”她的声音带着熬夜后的沙哑，“壳公司套了五层，资金流绕得像迷宫。但我发现他们上个月给员工买了意外险，受益人全是配偶。”

　　“有没有指定医院？”

　　她停顿两秒：“有。都是市二院周边的私立诊所，不联网，现金结算。”

　　我挂了电话。线索对上了。这些人不是正规施工队，而是专门挑选弱势群体编成的傀儡小组。他们干活拿钱，但真正的作用是当肉身中继点——住在目标区域附近，维持设备运行，却不自知参与了攻击。

　　如果现在强行抓捕周德海，对方一定会切断联系甚至伤害他的家人。但如果什么都不做，数据中心就无法上线，建筑值停滞，量子计算中心遥遥无期。

　　“不能硬碰。”我说，“得先把人救出来，再断链。”

　　裴听霜很快赶到指挥室。她进门就问：“要不要动用金融渠道施压？我可以做空那家保险公司的母公司。”

　　我摇头：“这不是资本问题。这是绑架。”

　　沈砚秋补充：“周德海每早烧水的习惯不会改，说明他对家人还有责任感。我们不能让他觉得我们在针对他。”

　　裴听霜冷笑：“所以你要救人？可你是技术负责人，不是慈善组织。”

　　“我是决策者。”我说，“系统让我解锁技术，但没教我怎么用人。如果每次破局都要踩着普通人往上爬，那我和查尔斯有什么区别？”

　　她没说话，只是转了下手上的戒指。

　　沈砚秋开口：“我们不动他本人，只救他家人。把他妻子的治疗转移到军属医院，那边安保等级高，外人进不去。再通过社区医生匿名提交转院申请，流程合法，不留痕迹。”

　　“然后呢？”裴听霜问。

　　“然后制造假象。”我说，“让幕后的人以为监控还在生效。沈砚秋可以模拟家属活动数据，比如定时上传伪造的医疗缴费记录、手机定位轨迹。让他们相信人质仍在掌控中。”

　　裴听霜想了想：“我可以走绿色通道，联系总后卫生部的关系，把人安排进去。名义是‘疑难病例会诊’，实际全程隔离。”

　　“关键是要快。”我说，“下次信号脉冲在六分钟后。我们要在他再次进入操作状态前完成部署。”

　　沈砚秋已经打开数据模拟程序：“我会复制他家的智能电表行为，保持凌晨烧水的用电曲线。哪怕人走了，电还是照常用。”

　　“还要掩盖转院痕迹。”我说，“所有相关记录加密归档，原始日志替换为模拟流。不能留下任何真实变更路径。”

　　裴听霜拨通一个加密号码：“老规矩，事后不问过程，只认结果。”

　　通话结束，三人各自回到岗位。

　　我站在全息地图前，看着那个闪烁的红点。它还在跳动，代表干扰信号仍在发射。但我知道，真正的战场已经转移。

　　不是设备与设备之间的对抗，而是人心与人心之间的较量。

　　沈砚秋关闭分析界面，笔帽上的“破局”二字在灯光下闪过一道光。她没说话，只是轻轻旋紧笔盖。

　　裴听霜靠在墙边，手里拿着那个从不点燃的打火机，拇指来回滑动盖子。咔哒，咔哒。

　　我低头看手表，指针指向4点28分。

　　距离下一次脉冲还有三分钟十二秒。

　　我的手指继续敲着桌面，节奏平稳。

　　这时，通讯台亮起红灯。

　　是市二院合作通道的自动警报。

　　一条新消息弹出：

　　【患者张慧兰今日透析预约已取消，接诊单位变更为解放军第九〇三医院，转运车已于十分钟前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