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符还在滚动。

　　屏幕上的数据流像一条缓慢爬行的蛇，一格一格往前推进。我盯着它，手指轻轻敲在桌面上，节奏没变。探测器状态稳定，指令已传到第五条，返航预令正在缓存队列中等待发送。

　　裴听霜站在我右边，眼睛盯着她的笔记本电脑。她没说话，但我知道她在等我开口。

　　“他们以为我们瘫了。”我说。

　　她点头，手指划过触控板，“现在是时候让他们觉得，我们不仅没瘫，还准备索赔。”

　　我看了她一眼。

　　她嘴角动了一下，打开三个隐藏终端界面，输入密码。账户切换完成，资金池就位。

　　“上次渔民尝到了甜头。”她说，“这次让他们当受害者，不是演的，是真受害。”

　　她开始操作。消息从匿名财经博主发出，标题是《网络攻击波及东海渔场，导航系统集体失灵》，附带一段模糊视频：一艘渔船在海上打转，船长对着镜头喊话，说信号中断，渔网被洋流冲走，损失十几万。

　　第二天早盘，渔业保险股跳空高开。

　　投保农户纷纷打电话给保险公司，要求理赔。有照片，有定位记录，还有当日海事局的异常通报作为佐证——那是我们提前七十二小时埋下的信息锚点。

　　第三天，索赔电话突破八千通。

　　保险公司召开紧急发布会，承认接到大量报案，正在评估是否构成“系统性风险事件”。监管部门压力陡增。

　　就在这时，门被推开。

　　周启明冲了进来，手里拿着一份红头文件，额头冒汗。

　　“你们……真把这事做实了？”他声音发抖。

　　我没回答。裴听霜合上电脑，看着他。

　　“怎么？”她问。

　　“专项调查组成立了。”他说，“跨境网络攻击致损，归口工信部牵头，公安部、银保监会联动。今天上午发的通知。”

　　他把文件放在操作台上，手指压着边角，没松手。

　　“你们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他盯着我们，“一旦定性为境外组织发起的经济破坏行为，对方必须出面回应。否则就是默认。”

　　裴听霜冷笑一声。

　　“他们当然不会认。”她说，“但他们得应付审查。他们的保险合同要被翻出来，每一笔海外承保都要解释用途。”

　　她转向我，“克莱因工业在百慕大注册了五家离岸再保险公司，用来转移亚太区项目风险。如果调查组调取这些保单，就会发现他们隐瞒了军事合作条款——用民用项目名义投保，实际覆盖的是非法渗透行动。”

　　我点头。

　　这种操作很常见。企业为了避税和规避监管，常把高风险业务包装成普通商业项目投保。但如果被查实存在欺诈性申报，保险公司有权拒绝赔付，并上报金融犯罪线索。

　　而一旦触发国际联合审计，克莱因工业的财务黑箱就会暴露。

　　“评级机构已经进场。”裴听霜说，“三家，全是我们雇的。今天下午发布风险预警，下调亚太业务网络安全等级。”

　　这意味着什么我很清楚。

　　评级下降会自动触发保单中的“重大风险变更”条款。所有相关再保险公司都有权要求重新审核原始风控报告。而那份报告里，不可能写明“用于黑客攻击龙国深海探测系统”。

　　只要有一家保险公司较真，追责链条就会启动。

　　“你们这是拿资本当刀。”周启明低声说。

　　“不是我们拿。”裴听霜纠正他，“是他们自己把刀递过来的。他们敢发动网络战，就得付保费。现在，轮到我们查账了。”

　　她打开一个加密文档，投屏到主控台侧屏。

　　屏幕上列出三家公司名称，全是克莱因工业的保险合作方。每家公司背后都连着不同的离岸信托基金，资金流向复杂，但有一个共同点：近两年都接收过来自美军承包商的匿名注资。

　　“这些钱没走公开招标流程。”她说，“属于‘应急技术支援拨款’，免税，免审，但必须通过第三方企业承接。”

　　我立刻明白她的意思。

　　这些保险合同根本不是为了保障商业风险，而是变相的资金输送通道。美军通过匿名拨款，资助克莱因工业开展非法技术行动，再以保险赔付的形式把钱洗回来。

　　只要调查组顺藤摸瓜，就能挖出背后的军方影子。

　　而这正是他们最怕的事。

　　“他们现在不敢动。”我说。

　　裴听霜点头。

　　“动就是承认参与攻击。不动，就要面对调查。无论哪条路，都会拖慢他们的反扑节奏。”

　　我低头看终端。

　　字符仍在上滚。探测器已完成采样封存，正等待最终返航指令。通信链路稳定，摩斯码封装协议运行正常。

　　时间过去两小时四十七分。

　　足够了。

　　“下一步。”我说。

　　“查他们的原始投保材料。”她说，“特别是三年前那次大规模续保，有没有提交真实的安全审计报告。如果没有，那就是瞒报。如果有，那就更有趣了——因为那份报告里的防火墙配置，根本挡不住我们昨晚遭遇的那种攻击级别。”

　　她停顿一下，眼神冷下来。

　　“所以只有一个可能：他们根本没打算防御。他们在等我们暴露系统漏洞，然后复制、利用。”

　　我沉默几秒。

　　这就是对手的真实意图。不是摧毁我们，而是借攻击之名，获取核心技术参数。他们不需要赢这场战斗，只需要拿到数据，就能在下一场战争中碾压我们。

　　而现在，我们反过来用他们的财务漏洞，切断这条情报输送链。

　　“你打算怎么做？”我问。

　　“申请调查权限。”她说，“以项目合作方名义，向专项组提交证据请求函。我们可以提供部分被劫持系统的日志片段，证明攻击源与克莱因工业有关。只要他们立案，就必须调取对方保险记录。”

　　我点头。

　　这一步很关键。我们必须让官方介入，才能合法接触到那些离岸文件。私人手段进不去。

　　“我会配合。”周启明终于松开手里的文件，“但我有个条件。”

　　我们看他。

　　“查到的东西，别只用来斗气。”他说，“要是真有军方背景，就交给国家。别自己扛。”

　　裴听霜看了他一眼。

　　“我们不是来搞个人恩怨的。”她说，“我们是来打破垄断的。”

　　他没再说什么，默默把文件夹夹好，转身离开。

　　门关上前，他停下。

　　“调查组联络函下午送到。”他说，“你们准备材料。”

　　然后走了。

　　指挥室安静下来。

　　我回头看向主屏。

　　数据流还在继续。探测器深度一万米，姿态平稳，返航预令已进入倒计时加载阶段。

　　裴听霜打开U盘接口，插入设备。

　　“我去整理证据包。”她说，“十五分钟内发你邮箱。”

　　她起身，走到门口，又停下。

　　“你知道吗？”她背对着我说，“他们以为金融只是数字游戏。其实它是规则本身。谁掌握规则，谁就掌握结局。”

　　我没回应。

　　她走出去，门轻轻合上。

　　我一个人留在主控台前。

　　手指依旧敲着桌面。

　　一下，两下，三下。

　　像敲键盘的节奏。

　　终端字符还在滚动。

　　突然，一条新日志弹出：

　　【本地缓存记录同步完成】

　　我停下动作。

　　抬头看向屏幕右下角。

　　一个隐藏图层正在加载。

　　IP地址追踪程序，已悄然启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