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讲机传来三短三长三短的敲击声，我立刻抓起工具包冲出实验室。外面雨下得正大，泥水溅在脸上冰凉刺骨。程卫国的位置在北坡输电塔附近，那地方地势高，容易被敌人盯上。

　　我一边跑一边按下低频频道：“老程，收到请回话。”

　　等了几秒，对讲机里传出断断续续的声音：“……电压不稳……正在接线……第一台装甲还有十五分钟。”

　　我没停下脚步。雨水顺着帽檐流进脖子，但我顾不上擦。陈昭刚发来的B-3方案必须落地，否则前线战士连撤退的能力都没有。

　　赶到现场时，程卫国正蹲在一具外骨骼旁边。他左手拿着一把钳子，右手缠着绝缘胶带，面前是一截裸露的高压导线。旁边几节退役工程车的电池并联在一起，用铁丝固定。他的工装袖口已经磨破，手臂上有几道血痕，应该是反复摩擦电线留下的。

　　“别碰！”我喊了一声。

　　他抬头看了我一眼，没说话，继续低头操作。助手小李站在边上，手里举着一盏应急灯，光晃得不稳定。

　　“这电压超过安全值了。”我说。

　　“我知道。”程卫国声音很哑，“但标准电源毁了，只有这条路能走通。我们拼的是时间，不是安全规程。”

　　他说完，把最后一圈胶带绕上去。那根导线接口处已经被缠了十几层，厚厚的工业级绝缘带裹得密不透风。可这种材料本不该用于高压环境，现在又淋了雨，风险极高。

　　“你不能亲自上。”我说。

　　“没人比我更清楚电流走向。”他把手套摘了，“我试过三次模拟，误差都在可控范围。只要撑住三十秒，系统就能自锁。”

　　我没拦他。他知道后果。

　　他深吸一口气，伸手去插导线。

　　就在触碰到接口的瞬间，整个人猛地一震。肌肉绷紧，脚底在地上滑了一下，但他死死抓住连接点没松手。灯光照着他脸，能看到额头上青筋暴起，牙关咬得咯咯响。

　　十秒。

　　二十秒。

　　绿色指示灯闪了一下。

　　亮了。

　　“成了！”小李喊出来。

　　程卫国松开手，整个人往后倒。我冲上去扶住他，发现他整条右臂都在抽搐。他摆摆手，喘着气说：“第二台……马上准备。”

　　“你得歇会儿。”

　　“没时间。”他靠在装甲上，抬手指向运输车方向，“配件到了吗？”

　　我摇头：“还没到。”

　　与此同时，三十公里外的国道检查点，周启明的车子正停在雨中。

　　运输车队被拦了下来。三名穿着交警制服的人站在车前，手里拿着记录仪，要求打开货箱。领头的那个反复强调“危险品运输必须报备”，可他们根本没穿正规执法服装，车牌也是套牌。

　　周启明从副驾驶下车，手里抱着一个湿了一角的公文包。他走到对方面前，把环保评估报告拿出来，封面上盖着红章。

　　“这批设备属于国家重点应急项目。”他说，“享有优先通行权。”

　　那人接过文件翻了两下，冷笑：“这种纸也能当通行证？”

　　周启明没说话，打开公文包，从夹层抽出一张银行卡，轻轻夹进文件里递回去。

　　对方动作顿住了。

　　这张卡里的钱，是裴听霜打进去的女儿手术费。谁都知道这不是贿赂，而是一种表态——他背后有人撑腰，而且他已经没有退路。

　　雨越下越大。

　　僵持了将近五分钟，远处山坡上传来一声闷响，像是金属启动的轰鸣。

　　那人抬头看了眼天，挥挥手：“放行。”

　　车队缓缓启动。周启明站在原地，直到最后一辆车驶过，才转身回到车上。手机在这时响了，医院来电。

　　“周科长，您女儿的手术排期确定了，下周二上午九点。”

　　他握着手机，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然后发动车子跟上车队。

　　这边，第二台装甲的改装已经开始。

　　程卫国坐在泥地里，靠着工具箱休息。他的呼吸还是不稳，但眼睛一直盯着操作台。小李和其他技术员正在拆解新的电池组，按照刚才的模式重新接线。

　　我蹲下问他：“还能坚持吗？”

　　他点头：“死不了。”

　　就在这时，对讲机响了。

　　是裴听霜。

　　“陈昭，听到没有？”她的声音很急，“敌方在电池接口植入了追踪芯片！重复，所有新接入的硬件都可能携带信号发射器！”

　　我立刻抬头看程卫国。

　　他也听到了，脸色变了。

　　“哪一批？”我问。

　　“目前不确定。”裴听霜说，“资金流显示有异常采购记录，时间点就在配件通关前后。最危险的是主控电池模块，一旦接入系统，对方就能反向定位主控终端位置。”

　　程卫国慢慢站起来，走到刚装好的第一台装甲前，掰开左肩下方的接口盖板。里面一根细小的黑色元件嵌在电路板边缘，不起眼，但和原厂设计不符。

　　“找到了。”他说。

　　我把对讲机贴近嘴边：“通知陈昭，暂停所有非必要接入。剩余装甲暂缓供电连接。”

　　“明白。”裴听霜停顿一秒，“我已经切断交易所所有关联通道，现在没人能通过资本流动推测你们的位置。但你们必须快。敌人不会只派一波人。”

　　通讯结束。

　　现场安静下来，只有雨点砸在金属外壳上的声音。

　　程卫国盯着那块电池，低声说：“如果不用这些配件，前线战士就得在零下二十度里靠体力突围。”

　　“可如果用了，主控系统就会暴露。”我说。

　　他没再说话，转身走向第三台装甲。他拿起一把螺丝刀，开始拆卸刚刚接好的线路。

　　一层层绝缘带被撕开，露出里面的导线。他的手还在抖，但动作很稳。

　　“我们换一种方式。”他说，“不用他们的电池，用我们自己拼的。哪怕输出不稳定，也比被追踪强。”

　　小李赶紧帮忙搬运备用电源。那些是从报废车辆上拆下来的旧电池，性能差，但干净。

　　我看着他们重新布线，忽然想起什么。

　　“老程，你刚才接线的时候，为什么非要自己上？”

　　他停下动作，看了我一眼：“因为我信不过别人的手法。差一度角度，就可能漏电。差半秒松手，人就救不回来。”

　　他又低头干活：“我们这些人，干的就是拿命换时间的事。”

　　雨还在下。

　　第三台装甲的指示灯终于亮起，黄色转绿。

　　一共三台，全部恢复基础运行能力。

　　我拿起对讲机：“裴听霜，三台已重启，使用自拼电源，未接入可疑模块。”

　　她回了一句：“好。陈昭收到了。”

　　我转头看向程卫国。他已经靠在装甲上睡着了，脸上全是泥水混合的痕迹。小李给他盖了件雨衣。

　　远处，运输车队的灯光出现在山路上。

　　周启明的车走在最后。

　　我站在原地，听见对讲机里传来新的指令音。

　　陈昭的声音很低，但很清楚。

　　“准备接入主控系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