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验室的灯闪了三下，停顿半秒，又恢复常亮。原子钟的指针重新走动，咔哒、咔哒，像是从死机中重启的齿轮。我低头看表，三点十四分，上海牌机械表的秒针平稳推进，震感消失了，但掌心还压着玻璃管的棱角。

　　硅土划破了皮肤，血丝顺着指纹蔓延，我没感觉疼。脑子里还在跑上百条未关闭的数据流——哪些节点稳定了，哪些用户设备还在自动反击，共鸣指数有没有回落。这些信息像背景音一样持续播放，但我已经能听见别的声音了。

　　裴听霜靠在墙边，闭着眼，手指转着戒指，一下、一下，敲在金属外壳上。她没睡，呼吸节奏太浅。军方代表站在门口，手里捏着一份红头文件，封口没拆，但边缘已经卷了边。他没进来，也没走，就那么站着，像在等一个信号。

　　我知道他在等什么。

　　系统日志自动归档完毕，一行小字跳出：【群体意识护盾运行记录已保存】。紧接着，建筑值+173，文明指数跳转至【98.6%】。

　　我慢慢松开手，把玻璃管塞进工装内袋，拉好拉链。血留在指尖，一滴落在控制台边缘，被散热孔吸了进去。

　　“我们不是赢了攻击，”我说，“是赢了信任。”

　　这句话说完，空气松了一寸。裴听霜睁开眼，看了我一眼，又看向军方代表。后者终于抬脚走了进来，把文件放在主控台上，没推过去，也没收回。

　　“上级决议，”他说，“灵能技术属于国家战略资产，需无条件移交。”

　　我没动。裴听霜却笑了，嘴角扬了一下，手指还在转戒指。她站起身，走到控制台前，调出全球金融结算通道图谱，画面铺满整面墙。

　　“移交可以。”她说，“拿黄金储备来换。”

　　军方代表皱眉：“你说什么？”

　　“每一比特数据流，对应一克黄金质押。”她点着屏幕，“实时结算，链上可查。你要技术，就得付钱。不是拨款，是交易。”

　　她回头看了我一眼。我点头。

　　“不是移交。”我说，“是缔结契约。”

　　我打开系统权限树，在“文明协作协议”模块里新建条目。三级访问机制：基础层开放民用供电调度，中间层限国家机构申请调用，核心层必须三方授权才能解锁。我把曲率引擎路径锁在最底层，标为【待激活】。

　　“谁投入资源，谁享有使用权。”我说，“谁破坏规则，谁永久剔除。”

　　军方代表盯着屏幕，沉默了几秒。他伸手想碰终端，又收回去。

　　“上面不会轻易同意这种模式。”他说。

　　“但他们需要这个网络。”我说，“没有它，七十多个国家的电力调度会在三小时内崩溃。没有它，你们连一颗侦察卫星都维持不了。”

　　他没反驳。

　　裴听霜走到他旁边，轻声说：“你知道最贵的不是技术，是什么吗？是信任。我们现在有二十亿人相信这套系统不会失控。你拿多少军队，都换不来这个。”

　　军方代表低头看着那份红头文件，终于伸手拆了封。他取出一张电子签章卡，犹豫了一下，插进读卡器。

　　“我可以代表主管部门签署临时协议。”他说，“但最终审批……得看今晚的会议结果。”

　　“够了。”我说，“只要签了字，就是开端。”

　　我输入个人生物密钥，指纹、虹膜、声纹三重验证通过。裴听霜确认金融担保链，她的私人账户弹出一笔等值黄金质押凭证，金额高得吓人。军方代表按下电子签章，红色印章浮现在协议末尾。

　　系统提示：【首次多维主体联合决策完成，记录存档】。

　　就在这时，主控台黑屏三秒。

　　不是故障，是系统主动重置界面。三维星图自动生成，地月轨道清晰可见，现有卫星群组成通信网阵列，七组中继信号正向火星方向延伸。一条进度条缓缓推进，文字浮现：

　　【文明等级：1.5】

　　【解锁技术路径：曲率引擎（基础构型）】

　　没人说话。

　　我盯着那串字，心跳第一次跟上了手表的节奏。不是兴奋，是一种更深的东西——像站在悬崖边，终于看见对岸有路。

　　裴听霜走到我身边，打火机在指尖翻了个身，她没打开，只是捏着。军方代表盯着星图，嘴唇微微张开，像是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

　　我伸手，按在控制台中央的确认区。

　　系统界面再变，弹出一张结构图：环形推进阵列，中心是能量聚焦舱，标注着【曲率泡生成单元】。图纸下方有一行小字：【需材料：高强度引力场调节合金、真空零点能提取模块、跨维度导航芯片】。

　　都不是现在能造的东西。

　　但图纸是真的。参数完整，推导链条清晰，和我在原世界见过的那份残稿几乎一致。

　　“能做出来吗？”军方代表问。

　　“不能。”我说，“但现在能画出来，就已经不一样了。”

　　裴听霜轻声说：“下一步，是不是该让人知道？”

　　我还没回答，头顶传来细微的震动。防辐射屏蔽层开始分解，金属板收缩回槽，玻璃材质分子重组，整片穹顶逐渐透明。最后一块遮蔽消失时，银河倾泻而下，星光落在每个人的脸上。

　　一颗移动的光点划过小行星带，标签显示：【先锋号中继站·运行正常】。

　　它还在飞，没停。

　　军方代表收起文件，低声说：“上面……会同意的。”

　　我们都没动。实验室安静得能听见散热风扇的嗡鸣。裴听霜的指尖轻轻碰了下打火机，火星一闪而灭。我的手贴在胸前口袋，玻璃管里的硅土微微发烫，像是回应什么。

　　星图还在运转，曲率引擎的图纸静静悬浮在空中。我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全球直播，宣言，掌声，质疑，新的封锁。但这一刻，什么都不重要。

　　我们越过了线。

　　文明指数卡在98.6%，差1.4%才真正达标。但系统认了。它不看数字，它看的是我们有没有配得上它的资格。

　　我抬起手，准备关闭星图。

　　就在这时，终端弹出一条新消息：

　　【未知信号接入请求】

　　【来源：火星轨道外侧】

　　【频率匹配度：97.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