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5章 刘塘
得了少爷的吩咐,二柱转身去取干粮。
黄巢望向眼前这高大汉子,心中微动。
黄河洪水泛滥,山东一带几乎寸草不生。
刘塘一行人,能从濮州一路逃到这里,绝非等闲之辈。
他仔细打量着刘塘,见此人相貌英武,体格健壮,若不是遭此天灾,断不会沦落到这般田地。
“相逢即是缘分。”
黄巢接过二柱递来的肉干,亲手送到刘塘面前,“刘壮士可愿入我麾下?”
刘盯着那块肉干,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
他回头望了望身后,那群面黄肌瘦的弟兄,又看向眼前,神采飞扬的少年,脸上肌肉抽搐了几下,终于咬牙抱拳。
“恩公大义,刘塘铭记在心。”
“只是这些弟兄,随我一路北上,这么长时间来同生共死…刘某实在不能抛下他们。”
他何尝不想跟随黄巢?
可这六十多条性命,他放不下。
至于让黄巢一并收留所有人?
这种异想天开的事情,刘塘想都不敢想。
曹县大水月余,朝廷不闻不问,粮商囤粮居奇,听闻连范县官府,都断了粮。
若不是走投无路,他们怎会冒险北上,寻找那渺茫的希望?
刘塘知道黄巢看重自己,可刘塘心里更清楚。
任谁也不会,为了一个刚见面的人,凭空多养活,六十多张要吃饭的嘴。
黄巢随着他的目光,看向独木舟上的众人,心中顿时微动。
没见过猪跑,但吃过猪肉的黄巢,在前世也了解过一些,御下之道。
想要手下的人听话,就要培植不同派系的人,互相独立、约束。
自己目前能用的人手,多是老黄培养的精锐。
眼下自己与众人利益相连,黄丁等人还算听话。
可一旦将来利益够大,难保他们不会联手,把自己架空。
早在汴州时,黄巢就有意收服周二柱,还从流民中提拔了赵璋。
如今遇上刘塘和他的手下,莫非也是天意?
“哈哈,刘兄此言差矣!”
黄巢闻言朗声大笑,挥手示意黄丁,将拿来的粮米,分给周围眼巴巴望着的水贼们。
“黄某家中尚有些许积蓄,诸位弟兄皆是受难之人,若无其他去处,大可都投入我的麾下。”
他指了指身后,整齐肃立的庄丁,扬声道。
“大家同是苦命人,只要忠心追随于我,他们今天有的,将来你们也都会有。”
黄巢顿了顿,继续道,“别的不敢说,一日三餐管饱,每旬必见荤腥,这点小事儿,黄某还能做主!”
黄巢拍着胸脯,向刘塘保证,目光却扫过那群面黄肌瘦的“水贼”。
这些人几乎全是青壮,只要吃饱饭,恢复了体力,素质绝不会比柳岩山的村民差。
若能将他们收归己用,无疑是一股可观的力量。
黄巢话音刚落,饥民中便起了骚动。
“一、一天三顿饭?还能管饱?”
一个拄着竹竿的汉子,颤声问道,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在大唐,莫说眼下洪水泛滥,他们饥不裹腹。
即便是收成好的年月,一日两餐,能勉强度日,已经算是圣人天恩,老天开眼。
黄巢一开口,就是一日三餐,还能管饱!
别说他们不信,就是刚开始的云峰湖庄人,也把这句话,当成了黄巢说的玩笑。
时至今日,庄人们早已经习惯了一日三餐。
此刻再听这话才发现,这件事,竟然是东家,两个月前的大愿。
旁边年纪稍轻的那个,捧着刚分到的干饼,直愣愣地抬头看着黄巢。
“我没听错吧,只要跟了贵人,每旬…都有肉吃??”
他就着冰冷的河水,咬了一口饼,闭目咂摸着滋味,喃喃道。
“钱儿上一回尝到肉汤,还是三年前的事了…早就忘了是啥味儿了。”
这句话像根针,轻轻扎进了,在场每个人的心里。
一群衣衫褴褛的汉子,纷纷低下头,默默啃着干粮,眼角却已悄然湿润。
刘塘眼中闪过一抹亮光,身旁几个兄弟,更是连连向他使眼色,恨不得替他答应下来。
尝尽了流离失所、饥寒交迫的滋味,谁不渴望一个安稳的归宿?
然而。
刘塘胸膛剧烈起伏了几下,最终竟“咚”地一声,向黄巢跪拜下去。
“贵人厚恩,刘塘感激不尽!您开出的条件,对我们恩同再造。”
“只是…刘某身负承诺,有不得已的苦衷,眼下实在无法应承。”
刘塘抬起头,目光恳切道,“恳请贵人赐下名姓,待我偿还了黄巢恩公的情义,倘若他日还有缘分相见,刘塘必当结草衔环,以报君恩!”
此言一出,不仅黄巢愣住了,连他身旁的黄丁等人,也面面相觑,满脸愕然。
黄巢仔细在记忆中搜寻,确信自己并不认识眼前这人。
为避免误会,黄巢试探着开口问道。
“刘塘,你口中的恩人‘黄巢’,不知是何处人氏?与你有何恩情?”
刘塘闻言,整了整衣衫,面向正北,郑重跪地一拜,这才沉声开口道。
“贵人容禀。黄河决堤那日,濮州一片汪洋。”
“我那年迈的老娘,正在山间耕作,不幸被大水围困…若非恩公‘黄巢’手下庄人冒险相救,刘某连母亲最后一面,都见不上。”
刘塘声音低沉,字字清晰。
“刘某不懂什么君臣大义,只知有恩必报。离开濮州前,我在母亲坟前立下重誓,此生愿为恩公当牛做马,至死不渝。”
说罢,他转向眼前的黄巢,面露惭色。
“贵人的一饭之恩,刘塘只能来世再报了。”
“至于恩公黄巢的来历…”
刘塘语气略显惭愧,“当时悲痛过度,未曾细问。只知事后流传的几句谶语,是从冤句方向传出来的。”
“后来听闻恩公开仓放粮、广纳流民,我才召集了这些,同样受过大恩的弟兄,一同北上冤句,希望能投效恩公门下。”
他望着脚下泥泞,长叹一声。
“谁料此地同样洪水更大,道路尽毁。我们干粮耗尽,走投无路之际……才在此地遇见了贵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