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同食
叶齐缓步进屋,一双眼睛盯着自己的脚尖,沉声开口道,“少爷,刀疤高不见了。”
“什么!”黄巢沉着眼眸站起身,“我记得,打断了他两条腿,又让人打断了他的手臂,他应当没有移动的能力才对。”
黄巢语气稍缓,“我没有怪罪的意思,你们什么时候发现,他不见的?”
叶齐小心回答道,“回,回少爷,我们烧完草皮,一起帮着做饭。”
“派人给他送刷锅水的时候,发现木屋里,只剩了一截断掉的左臂。”
“外面一直有人看着,除了救虎少爷的那段时间...”
叶齐点到为止,他的意思已经很明显,刀疤高很可能是那段时间离开的。
黄巢沉默点头,来到了关押刀疤高的木屋。
老虎凳后的铁链上,还挂着半截,血肉模糊的断臂,这条左臂周围,喷溅了一片血珠,明显是被蛮力,硬生生拉断的。
地上的血道,在炭炉边消失,很显然,刀疤高为了不让人发现他逃走,竟然忍着剧痛,用炭炉灼烧伤口止血。
地上拖拉的痕迹,消失在木屋门口。
黄巢眯了眯眼睛,他没想到,刀疤高为了活命,竟然对自己如此残忍!
找人的李桂,快步走到黄巢身边,“少爷,在云峰湖边上,发现了一条拖行的痕迹。”
“少爷,就是那里。”
黄巢看着那道黑灰,沉默的闭了闭眼睛,“派人下水看看情况,再沿着下游去找找。”心里好像堵了一块巨石,因为自己的疏忽,竟然让刀疤高逃走了。
天知道,如果刀疤高活了下来,以他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性子,能给云峰湖,带来怎样的灾难。
“少爷,湖里派人去找了,并没有发现踪迹,恐怕他早就顺着地下暗河,冲到漕河里了。”
“既如此,就算了。”黄巢摆摆手,“左右他已经成了废人,即便能活下来,也翻不起什么浪花。”
黄巢深知斩草除根的重要性,可是,错过了就是错过了。他也不会想到,四肢尽断的彘人,抓住机会,还能逃出生天。
夕阳晕染的云霞,倒映在波光粼粼的湖面上,有湖风吹来,带起阵阵凉意。
“回去吧。”黄巢怅然一叹,带着身后的十几道人影,朝临时搭建的饭堂走去。
“巢哥儿,快来!有好吃的大鸡腿。”
远远的,黄虎看见自家的巢哥儿,挥着吃了两口的大鸡腿,吃的满嘴流油,他的面前,堆满了今天做的晚宴。
忙了一天的农人,远远站在一旁,不时有人看向黄虎,眼睛里满是羡慕的神色。
黄虎是老爷收的义子,他们只是低贱的奴仆,可不敢坐在桌上,跟黄虎少爷一起吃东西。
“都别愣着了。”
黄巢冲大家招了招手,“云峰湖没有太多规矩,一起坐下吃吧。”
“少爷,您和虎少爷先吃,我们可以等一会儿。”李桂端了一大盆,热气腾腾的羊肉,放在了黄虎的身边。
黄虎动了动鼻子,两只眼睛瞬间睁得老大,忙不迭的伸手,捏起一片羊肉放进嘴里。
“嗯~”
黄虎喉头,传出一声满足的轻哼。
“巢哥儿,这羊肉汤子,比鸡腿还香哩。”
“黄虎,不得偷吃!”
黄巢瞪了一眼黄虎,把他抬起的手打掉,转头看着站的远远的农人。
“李浩,我以少爷的身份,命令你,带着他们入座。”
被叫到名字的李浩,拉了拉身旁的叶齐,两人对视一眼。
李浩这才抱拳领命,将赵峰拉到了拼接的长桌旁。
“少,少爷,您是主子,我们是奴仆,奴仆不能和主子一起吃...”
赵峰话还没说完,黄巢就撕下一块鸡肉,塞到了他的嘴里。
又从黄虎手里,抢过装饼的竹筐,拿起一张面饼,放到赵峰面前。
“吞下去。”
赵峰机械的咬了两下,将嘴里的鸡肉吞下,香的他,差点儿把舌头都咬掉。
“少,少爷...”
黄巢强行按住赵峰的肩膀,不让他站起来。
“我再说一遍,云峰湖不仅是我黄巢的,也是诸位兄弟、袍泽的。”
“在这里,我们都是平等的一份子,你们帮着建设云峰湖,理应得到尊重。”
“李桂,将这盆羊肉,分给所有的兄弟,今后,只要我黄巢,能吃上一口肉,绝不会亏待,跟着我的兄弟。”
黄巢瞪了一眼护食的黄虎,黄虎不情不愿的放开盆子,趁着收手,又捞了两块羊肉。
嘴巴一鼓一鼓,吃的津津有味。
黄巢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李桂自然也不好阻拦。
吩咐做饭的几人,将所有人的碗都拿来,又把三大桶羊汤抬来,开始分配食物。
“叶齐,你把这些肉菜,都散开一下,黄虎,你再敢下手,三天不许你吃大饼。”
“巢哥儿,我就吃了一块鸡腿...”黄虎委屈的噘着嘴,狠狠咬了一口面饼,猛嘬了一口,热腾腾的羊肉汤子,这才满足了几分。
知道自家少爷,铁了心要他们吃饭,一个个农人,听话的排着队,领了羊肉汤入座。
起先,他们看着面前的羊汤、鸭肉,还有些不知所措。
当第一个农人,小心嘬了一口羊汤后,大家好似有了连锁反应一般,都不再拘谨,纷纷捧起碗,大口喝了起来。
羊汤下肚,仿佛打开了众人心里的最后一道防线,也不用黄巢再照顾,大家自顾自的开始吃了起来。
黄巢拍开泥封,给旁边的赵峰倒了一碗浊酒。
“少爷...”赵峰端起酒碗,感动的红着眼眶。
他从没想过,作为奴仆,有一天,竟能大口喝酒,大块吃肉。
“哪有那么多废话,吃肉都堵不上你的嘴!”
黄巢也端起酒碗,跟他碰了碰,随即仰头,一饮而尽。
赵峰有样学样,将碗里的浊酒吞下,不知是浊酒太辣,还是太感动了,放下黑碗的时候,满脸都是眼泪。
映着最后一点余晖,黄巢高高举起酒碗,冲着周围举了一圈,“诸位,今晚美酒管够!”
“敬少爷!”
不知道谁喊了一句,农人纷纷举起手里的酒碗,“敬少爷!”
黄巢笑呵呵的点头,再次一饮而尽,一股辛辣的感觉直冲脑门,黄巢放下黑碗,整个人只觉天旋地转。
不胜酒力的黄巢,早早被人背回了床榻,他的身边,躺着同样三杯就倒的黄虎。
没了这两位少爷,农人之间的话题也多了起来。乔迁晚宴,一直持续到午夜。
有了刀疤高逃走的教训,李桂留了三人巡夜。
圆月西斜,皎洁的月光,铺洒在平静的云峰湖面。一圈淡淡的涟漪,荡漾开月光,撞到岸边又折返回去,很快朝便没了踪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