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魂水泽的死寂，是活的死寂。没有鸟鸣虫嘶，只有水泡破裂的轻响，和风中若有若无、仿佛无数人低声啜泣般的呜咽。这声音直接作用于灵魂，初听尚可忍耐，时间稍长，便令人心烦意乱，气血翻腾。

　　莫羽将炎狼灵力运转周身，驱散那股无孔不入的阴寒，目光锁定了一只离岸最近的水魂妖。它像一团被水浸湿的破布，五官模糊，拖着半透明的尾巴在水面缓缓盘旋。

　　他深吸一口气，压抑住直接冲上去将其撕碎的冲动。夏清霜的告诫在耳边回响：掌控，而非被掌控。

　　他没有立刻附身炎狼，而是尝试着将一丝精纯的炎狼灵力凝聚在指尖，压缩，再压缩，形成一枚几乎凝成实质的赤红火星。然后，屈指一弹。

　　“咻！”

　　火星如同离弦之箭，精准地射向那水魂妖。

　　“嗤——！”

　　仿佛烧红的烙铁投入水中，一阵剧烈的白气蒸腾而起。水魂妖被击中的部位瞬间融化出一个空洞，它发出一声尖锐刺耳、直透灵魂的嘶叫，整个形体都扭曲波动起来，显然受创不轻，但对周围的怨气阴气汲取速度也骤然加快，空洞在缓慢弥合。

　　有效，但效率不高。纯粹的火属性灵力对这类阴魂有克制，但消耗也大，且容易被水泽环境削弱。

　　莫羽皱了皱眉。他需要找到更高效、更节省灵力的方法。

　　他回想与血纹藤的战斗，回想苏小婉用古镜干扰藤蔓感知的情景。对付灵体，或许不仅仅是属性克制，攻击其“存在”本身，扰乱其魂体结构，可能更为致命。

　　他再次凝聚灵力，但这一次，不再追求极致的炽热，而是尝试模拟炎狼灵体中那股“撕裂”和“焚尽”的意志，将其附着在爪刃之上。他缓缓走向另一只被惊动、开始朝他飘来的水魂妖。

　　水魂妖张开模糊的大口，一股阴冷的精神冲击波混合着墨绿色的水箭喷射而来。

　　莫羽侧身闪开水箭，那股精神冲击却避无可避，如同一盆冰水浇在头上，让他瞬间头晕目眩，灵魂刺痛。

　　“就是现在！”

　　强忍着不适，莫羽眼中厉色一闪，附着了“撕裂”意志的炎狼之爪闪电般探出，没有直接攻击水魂妖的核心，而是划过它那飘忽不定的形体边缘。

　　“嘶啦——！”

　　一种仿佛撕开破旧帆布的声音响起。爪刃所过之处，水魂妖的魂体并未蒸发，而是被硬生生“扯”开了一道不规则的裂口！裂口边缘的魂光疯狂闪烁、试图弥合，却仿佛被某种力量阻碍，愈合速度极慢。水魂妖的嘶叫变得更加凄厉混乱，形体稳定性大减。

　　有效！将炎狼的特性意志融入攻击，直接破坏魂体结构，比单纯用火焰灼烧效果更好，且灵力消耗更少！

　　莫羽精神一振，正要乘胜追击，脚下水面突然炸开！

　　一张布满狰狞利齿、骨头外露、挂着腐肉的巨大鳄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破水而出，狠狠咬向他站立的小腿！正是潜伏在水下的腐骨鳄！

　　腥风扑面，死亡的气息近在咫尺！

　　莫羽汗毛倒竖，生死关头，三年来无数次生死边缘磨砺出的本能救了他。他甚至来不及思考，身体已经遵循肌肉记忆，猛地向后一个铁板桥，同时双爪交叉下按，狠狠拍在腐骨鳄上颚的骨板上！

　　“砰！”

　　沉闷的撞击声中，莫羽借着反震之力向后倒翻，险之又险地避开了这致命一咬。但腐骨鳄的力量远超水魂妖，震得他双臂发麻，爪尖与骨板摩擦，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只留下几道白痕。

　　腐骨鳄一击不中，庞大的身躯完全浮出水面，足有三米多长，骨骼外露，覆盖着墨绿色的苔藓和腐烂的皮肉，眼眶中跳动着两团幽绿色的魂火。它四肢划动，速度极快，再次扑来，腥臭的吐息和冰冷的死气令人作呕。

　　这不是灵体，这是亡灵与妖兽结合的怪物！物理防御极高，还附带灵魂攻击！

　　莫羽瞬间判断出形势。炎狼附身的纯粹力量攻击，对它的骨骼伤害有限。他需要更集中、更具穿透力的攻击。

　　他深吸一口气，在腐骨鳄再次扑来的瞬间，不再闪避，反而踏步迎上！全身炎狼灵力疯狂向右拳汇聚、压缩，炽热的红光几乎凝成液态，周围的阴寒水汽被蒸发得滋滋作响。他将自己对炎狼“爆裂”特性的理解，催动到了极致。

　　“给我破！”

　　怒吼声中，一拳轰出，目标直指腐骨鳄眼眶中的一团魂火！

　　腐骨鳄似乎也感受到了威胁，猛地偏头，用最坚硬的头骨撞向拳头。

　　“轰隆——！！！”

　　如同火星撞地球！剧烈的爆炸以碰撞点为中心轰然扩散！赤红的火焰与墨绿的死气疯狂对撞、湮灭。腐骨鳄发出一声痛苦的嘶吼，头骨被炸开一片裂纹，眼眶中的魂火剧烈摇曳，黯淡了许多。而莫羽则被巨大的反震力抛飞出去，凌空翻转几圈，才踉跄落地，右拳皮开肉绽，鲜血淋漓，整条手臂都在不受控制地颤抖，灵力几乎被这一拳抽空。

　　两败俱伤！

　　腐骨鳄受伤更重，凶性却被彻底激发，不顾魂火摇曳，甩动粗大的骨尾，如同钢鞭般横扫而来，要将莫羽拦腰截断！

　　莫羽旧力已尽，新力未生，眼看无法躲闪。

　　就在此时——

　　“安魂·定！”

　　一声清叱响起。一道柔和却坚韧的乳白色光环，精准地套在了腐骨鳄横扫的骨尾根部。光环收缩，并未造成实质伤害，却让骨尾横扫的速度陡然降低了近半，轨迹也出现了一丝偏差。

　　是月薇薇！她不知何时结束了短暂的调息，尽管脸色依旧不好，却及时出手。

　　这宝贵的迟缓，给了莫羽喘息之机！他低吼一声，压榨出经脉中最后一丝灵力，灌注双腿，猛地向侧后方弹开。

　　骨尾带着凄厉的风声，擦着他的衣角掠过，重重砸在水边的泥地上，溅起大片腥臭的泥浆。

　　腐骨鳄两次攻击落空，又受了不轻的伤，似乎萌生了退意，幽绿的魂火凶狠地瞪了两人一眼，缓缓沉入墨绿色的水中，只留下一圈圈涟漪。

　　危机暂时解除。

　　莫羽单膝跪地，大口喘息，汗水混合着血水滴落。右拳传来钻心的疼痛，但更让他心惊的是刚才那一瞬间的生死交错，以及月薇薇关键时刻的援手。

　　他看向不远处的月薇薇。她正缓缓放下结印的双手，胸口微微起伏，显然刚才那一下“安魂·定”对她也是不小的负担。

　　“谢谢。”莫羽声音沙哑。

　　月薇薇轻轻摇头，目光落在墨绿色的水泽上：“它还会回来，或者引来别的。我们得离开这片区域，我感觉到……水下面，有更多东西在苏醒。”

　　仿佛印证她的话，不远处的水面开始冒起更多、更大的气泡，一些影影绰绰的、比刚才那只腐骨鳄更加庞大的轮廓，在深水区缓缓浮现。

　　苏小婉的声音适时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玩够了吧？该走了！再不走，咱们就得留下来给这里的原住民加餐了！”

　　莫羽没有丝毫犹豫，忍着右手的剧痛起身，和月薇薇一起，迅速退向苏小婉所在的方位。

　　这一次的水泽砺炼，时间短暂，却凶险万分。莫羽体会到了意志融入攻击的威力，也认识到了自身在持续性、爆发后恢复以及应对复合型敌人方面的不足。而月薇薇的安魂术，在实战中的辅助作用，也超出了他的预期。

　　更重要的是，在这生死瞬间的互相援护中，两人之间那层因阵营而立的无形坚冰，似乎悄然裂开了一道缝隙。

　　亡魂水泽的第一次接触，以狼狈撤退告终，但收获，却实实在在。

　　在他们身后，墨绿色的水泽深处，暗流涌动，仿佛有什么更加深沉、古老的东西，被刚才的战斗波动，稍稍惊扰了沉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