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愿？如果完全没有胁迫，那情况就非常有趣了。

　　周培毅看着克劳狄乌斯，缓缓地说：“亚格，从第十一代神子开始担当骑士，数以千年来，一直是这个世界仅存的唯一一位永恒骑士。比起你和我，他花费了更多时间，在探索这个世界的本源，试图解释星门后的一切。现在，我可以确信，他是理解了星宫本质的人。”

　　“是一位值得尊敬的人物。”克劳狄乌斯小声说。

　　“你没有理解我的意思，克劳狄乌斯。”周培毅摇头，“我不是在和你解释亚格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你犯了多么大的错误，以至于招到我的记恨。我在告诉你，你，初代神子，和你纠结的那一帮人，甚至包括我，都还没有理解星宫的本质，没有理解这个世界为什么以这样的形式存在。初代神子大人，他可能现在已经有所感悟，我现在也和之前有了不同的理解，但我们还没有理解到亚格的高度，远远没有触碰到最赤裸的真相。”

　　“您在说什么？”克劳狄乌斯显然戒备了起来。

　　“枷锁不在外面，在里面。”周培毅叹了一口气，“你想解放初代神子，但困住他的不是星宫。很抱歉，我做不到。”

　　克劳狄乌斯侧目，双眼紧紧注视周培毅，眼角不断抽动：“你已经见到神子大人了，他......他现在是什么状态？”

　　“他是个已经死过一次的老人，在他作为人类的临终之时抱有什么遗憾，如今也同样为什么而困扰。”周培毅说。

　　“神子大人......父亲，他还是无法原谅自己吗？他还在因为无法改变的过去而自我束缚吗？”克劳狄乌斯略显烦躁地摇头，不断踱步。

　　“你很了解他嘛，为什么这么了解你的父亲，还是要如此努力地把他从星宫里解放出来呢？”周培毅问，“你知道，星宫解放了的神子，也还是神子，并不能改变问题的本质。已有的事情，已然发生，不会改变。”

　　“倘若神子大人成为神明呢？”克劳狄乌斯反问，“成为这个世界独一无二的神明，这一切完全可以逆转！过去的遗憾，没有成功的事业，神子大人的母亲，神明有力量改变这一切！”

　　“你还是远远没有理解星宫的本质。”周培毅淡淡地说，“还是那句话，枷锁不在身外，束缚你心灵之物，在你的心灵本身。”

　　克劳狄乌斯眉头紧锁，摇了摇头：“很遗憾，我并不能理解您的话，最后的骑士王陛下。也许，也许是您在幻景里看到了我不知道的东西。”

　　“我确实看到了，如果你能进入幻景，一定也可以看到相似的场景。但我不能保证你会和我有相似的感悟。”周培毅轻声说。

　　“那您如何确定您是对的呢？您如何知道，您对这个世界的理解比我更加正确呢？”克劳狄乌斯再次反问。

　　“我不会说服你接受，克劳狄乌斯。”周培毅笑了笑，“谁对世界的理解更正确，谁更接近真相，是一个客观的问题。主观的辩论不会改变世界的本质，我的语言再精妙，辞藻再华丽，论述再精彩，也没用。认识世界的过程是主观的，单世界本身是客观的。你和我，是身处同一片星空之下。”

　　“不错，我们身在同一个世界里。它的改变，会影响我们每一个人。”

　　“所以我们以不同的方式理解它，按照不同的理解去适应和改变它，得到的结果也会是客观的。”周培毅轻声说，“我不会去改变你，克劳狄乌斯。只要你不试图改变我，或者在我的道路上设置阻碍，我们就不是敌人。”

　　克劳狄乌斯沉沉叹了一口气：“您是对的，最后的骑士王大人。”

　　“如果你想要你的父亲成为神，另外一边可是你的敌人。”周培毅提醒。

　　“他知道，我也知道。”克劳狄乌斯说，“他和你都在试图说服我，你们中的另一个是更加危险的敌人。”

　　“亚格看到了这一点，所以他自愿走进了你们的幻景。他在寻找我们之间的公约数。”周培毅说这句话的时候，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克劳狄乌斯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

　　“那现在.....”这位最忠实荣誉的骑士，迟疑地不敢问他最关心的问题。

　　“初代神子在幻景里被我说服，愿意继续承担星宫的使命。”周培毅面无表情，“但，因为亚格把自己的一部分留在了里面，代替了‘永恒’的位置，你的父亲可能已经获得了一部分自由。这自由具体有多少，是否已经满足他脱离星宫的条件，这需要你自己去研究。”

　　克劳狄乌斯的表情只一瞬，闪过了一点点窃喜，但他很快收起了表情，说：“我无比感谢亚格骑士的牺牲，最后的骑士王陛下。”

　　“你再感谢，这牺牲也不是我可以接受的。这个世界需要完整的星宫，需要十二道谶语完全成立，亚格并不能真正代替你的父亲。”周培毅淡淡地说，“我会想办法把他找回来，在我找到他之前，如果你已经完成了你的愿望，帮助初代神子永远摆脱星宫的藩篱，那就算是我输了。”

　　“如果相反，是您先找到了亚格的灵魂......”

　　“那你要接受你的父亲，初代神子大人，把自己永远留在星宫的现实。”周培毅的声音冰冷，像一位真正的王者一般不容置喙。

　　“听起来很公平。”

　　“其实是我吃了很大的亏，克劳狄乌斯。”

　　“那......完美肉身呢？挣脱囚笼是不是还是需要一具完美的肉体？”克劳狄乌斯问。

　　“有些太贪心了，克劳狄乌斯。”周培毅摇头，“你马上就会发现，肉身和星宫一样都是你要面对的禁锢。”

　　“这也是您在幻景里的感悟吗？”克劳狄乌斯问。

　　“你应该自己去看一看，而不是问我有什么结论。”周培毅指向那片模糊的雾，“神子的神念，通往了更加深远的领域，你们这些神教信徒所憧憬的至高幻想，也许就在其中。”

　　克劳狄乌斯带着一丝丝犹豫，看向了那片帷幕笼罩的幻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