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升的朝阳将断魂崖的硝烟染上一层暖金,却无法驱散那场星火焚魇之战后空气中的肃杀与沉重。队伍集结在崖下,疲惫但目光如炬。鹰眼站在一块巨石上,扫视着经历连番血火淬炼的战士们。岩当被小心安置在担架上,脸色苍白,但眼神依旧锐利如昔,紧握着阿月递来的水囊。阿月则蹲在他身边,掌心紧攥着那枚在烈焰与坠落中被岩当塞入她手中的并蒂莲银戒,戒指冰凉,却仿佛带着岩当父亲和无数先烈的遗志,沉甸甸地熨帖着她的心。
“同志们!”鹰眼的声音沉稳有力,穿透清晨的薄寒,“断魂崖‘鬼面蛾’母巢已化为灰烬!‘星火’药液涤荡魇毒,我们又一次粉碎了敌人的毒祸阴谋!这是用鲜血和信念换来的胜利!”
短暂的沉默后,是压抑后爆发的低吼,战士们扬起手臂,疲惫的脸庞上燃烧着不屈的战意。鹰眼抬手压下声浪,目光如电:“但战争还未结束!残敌如丧家之犬,正向北溃逃,欲与其‘黑风峡’据点的守敌汇合,负隅顽抗!上级严令:绝不能让这股毒瘤汇合,必须将其彻底歼灭于怒江西岸!”
他指向北方层峦叠嶂、云雾缭绕的险峻山脉:“那里,就是‘黑风峡’!敌人最后的龟缩之地,也将是他们最终的葬身之所!分区首长已率主力沿怒江疾进,我们尖兵小队,作为先遣利刃,目标——星夜兼程,直插黑风峡咽喉,为主力扫清障碍,锁死敌人退路!有没有信心?!”
“有!有!有!”山呼海啸般的回应在山谷间回荡,震落崖壁的碎石。
“好!”鹰眼果断下令,“石匠,爆破侦察组前出开路,务必摸清沿途敌情、地形,避开大股敌人,寻找隐蔽通路!”
“是!”石匠领命,带着山猫、狗剩等精干身影迅速隐入北方的山林。
“赵连长,你带预备队负责伤员转运和后勤保障,务必保证岩当同志安全,随后跟进!”
“放心!交给我!”赵大川拍着胸脯保证。
“阿月,”鹰眼目光转向她,“你的药是关键,抓紧一切时间休整、补充药囊。‘星火’余烬犹在,‘心焰’或可再燃!”
阿月重重点头,眼神坚定:“明白!我会准备好一切应对。”
“鹰眼队长,”担架上的岩当忍着剧痛,声音沙哑却清晰,“我能行…让我跟着前队…”
“岩当!”阿月急声打断,眼中满是担忧。
鹰眼走到担架旁,俯视着岩当:“你的战心,我们清楚。但你现在的任务,是活着,把伤养好,把令尊的信念和这枚戒指的故事,完整地带到胜利的那一天!这是命令!”他的语气不容置疑,却带着深切的关怀。岩当紧抿嘴唇,最终用力点了点头,目光投向阿月紧握戒指的手。
队伍迅速开拔。担架随着赵大川的队伍转向相对安全的路径。阿月最后深深看了岩当一眼,将一枚包裹好的清心草药饼塞进他怀里,随即背起药篓,快步跟上鹰眼和核心突击组,身影融入向北疾行的队伍,消失在莽莽苍翠之中。
崎岖的山路仿佛没有尽头。队伍在密林、峭壁、溪涧间穿行,每个人都沉默着积蓄力量,只余下粗重的喘息和急促的脚步声。阿月一边紧跟着队伍,一边在脑海中反复推演着古药方残页的内容。那枚并蒂莲银戒的纹路在她指间留下清晰的触感,一种奇异的熟悉感萦绕心头。她取出残页,借着行军的间隙仔细观察,忽然,她的手指停在一处模糊的、描绘着某种植物根茎形态的图案旁——那图案的勾勒走势,竟与银戒上莲花根茎的缠绕方式惊人地相似!
“莲心…并蒂莲心…”阿月喃喃自语,一个大胆的念头如电光石火般闪现。古药方中几味标注模糊、效用不明的辅药名称掠过脑海:“清虚”、“守神”、“定魄”…这些看似玄奥的描述,此刻竟隐隐与银戒的形态、与“清心草”乃至“星火”药液追求的本质——涤荡邪毒、稳固心神——联系了起来!难道,这枚戒指不仅是信物,其形态本身,就暗含着某种古老药理的指引?它指向的,是否是一种能彻底净化邪毒根源、甚至对精神意志产生强大守护作用的终极药方?这个发现让她心跳加速,仿佛在黑暗的迷途中瞥见了一线指引最终胜利的曙光。她小心翼翼地将戒指贴近残页图案,用心感受着那份跨越时空的呼应。
傍晚,队伍在一处隐蔽的山坳短暂休整。鹰眼摊开缴获的、带有鬼面蛾标记的图纸,结合石匠传回的最新情报。“黑风峡”的地形图在众人眼前展开:两座刀劈斧削般的黑色巨崖夹峙,形成一道狭窄幽深的峡谷,怒江的一条狂暴支流从中奔涌而过,声若雷鸣。唯一通行的是一条依崖凿出的“鬼见愁”栈道,最窄处仅容一人侧身而过,下方是翻滚的浊浪与嶙峋礁石。敌军残部已抢先抵达,正利用栈道中段一处天然凹进去的巨大岩洞——地图上标注为“鹰喙穴”——构建了坚固工事,架设了重机枪火力点,彻底封锁了栈道。更麻烦的是,情报显示,“鹰喙穴”深处可能存放着敌人未能转移的最后一批致命毒剂原料!
“强攻栈道,是送死。绕行…几乎不可能,两侧都是绝壁。”一位战士看着地图,眉头紧锁。
“石匠他们尝试了攀岩,崖壁常年被水汽浸润,滑不留手,且上方有敌人瞭望哨,风险太大。”鹰眼沉声道,手指点在“鹰喙穴”下方翻滚的江水上,“唯一的破绽…或许在水下。”
“水下?”众人惊讶。
“对,”鹰眼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石匠发现,‘鹰喙穴’底部并非完全实心,有缝隙与下方激流相通,且水流在穴底形成强烈漩涡和空腔回响。若能利用水流,或许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摸进去,从内部瓦解敌人!”
“但水流太急,太险,人下去几乎…”有人提出质疑。
“不需要人直接潜下去。”鹰眼的目光转向阿月,带着询问和期待,“阿月,你的药…有没有办法?比如,利用水流特性,将药效送入‘鹰喙穴’?或者…制造混乱?”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阿月身上。压力如山,但阿月的心神却异常清明。古药方、银戒的启示、眼前的绝境,仿佛在瞬间串联成线。她脑海中飞速计算着水流速度、洞穴结构、药物挥发扩散的规律。她猛地抬头,眼中燃烧着智慧与决心的火焰:“有办法!”
她迅速打开药篓,一边翻找一边解释,语速快而清晰:“水流湍急,直接投入药粉会被冲散。但我们可以利用敌人封锁栈道、必然在穴内聚集的特点!‘星火’药液遇水会激发幽蓝荧光,但若将其与‘清心草’萃取的精粹按特定比例混合,并加入少量遇水剧烈膨胀、能短暂形成阻隔气雾的‘水息胶’…鹰眼队长,我需要石匠小组在敌人取水点上游,找到一处水流相对平缓、距离‘鹰喙穴’回水区最近的投放点!将调配好的特殊药液用多层油纸包裹密封,固定在足够沉的石头上,顺流放下。药包会在靠近‘鹰喙穴’漩涡时被卷入,油纸被水流和礁石磨破,药液释放!”
她越说思路越清晰:“药液中的‘水息胶’遇水膨胀,瞬间形成大量带着强烈‘清心草’气息的气雾,充斥穴底空间。这股气息对普通人只是浓烈刺鼻,但对那些刚经历过‘鬼面蛾’磷粉、心神未定的敌人,以及可能存在的、对‘清心草’极度敏感的毒剂原料或残留活性毒物,将是巨大的干扰和冲击!能让他们瞬间陷入混乱、窒息、甚至精神恍惚!这时…”
“这时,爆破组从栈道上方强攻,吸引火力!”鹰眼立刻接上,眼中精光爆射,“同时,一支真正的尖刀,顺着水流开辟的‘通道’,从穴底缝隙潜入,内外夹击!混乱是他们最好的掩护!”
“没错!”阿月肯定道,“而且,我将‘星火’药液的净化核心融入其中,能最大程度中和残留毒素。但潜入的人选…”她看向鹰眼,潜入者必须胆大心细,身手超绝,且能抵抗药物气雾的初期影响。
鹰眼毫不犹豫地踏前一步,目光扫过一张张坚毅的面孔:“我亲自带队!石匠小组负责精准投放药包,并制造上方强攻的声势。阿月,你立刻调配药剂!需要多久?”
“两刻钟!”阿月斩钉截铁,立刻开始分拣药材,动作快如幻影。篝火映照着她专注的侧脸,那枚并蒂莲银戒在她动作间闪烁着微光,仿佛古老智慧与不屈信念在这一刻完美融合。
夜色如墨,将黑风峡渲染得更加狰狞。怒江支流在峡谷底部咆哮奔腾,声震四野。“鹰喙穴”如同巨兽张开的咽喉,黑洞洞地镶嵌在栈道中段的绝壁上,几点昏黄的灯光和隐约的人影晃动,透出森严的戒备。
栈道上游,一处被巨石阴影遮蔽的洄水湾。石匠、山猫和狗剩如同壁虎般紧贴在湿滑的崖壁上。石匠手中,一个用数层特殊油纸和坚韧藤蔓紧密包裹、绑缚着一块沉重鹅卵石的药包已然准备就绪。下方江流奔腾,浪花不断拍打着岩壁。山猫的耳朵紧贴着冰冷的岩石,捕捉着风和水流带来的细微声响。
“水流声有变…就是现在!”山猫低喝一声。
石匠手臂肌肉贲张,看准下方一个打着旋儿的回流涡,猛地将药包精准投入!药包在激流中沉浮了几下,瞬间被那涡流强大的吸力裹挟,消失在指向“鹰喙穴”方向的黑暗中。
几乎在同一时刻,“鹰喙穴”上方栈道,突然响起猛烈的枪声和爆炸声(石匠小组制造的佯攻开始)!子弹打在穴口岩石上火星四溅,爆炸的闪光短暂照亮了狰狞的崖壁。穴内的敌人顿时被惊动,机枪火力疯狂地向栈道上方倾泻,叫骂声、警报声乱成一团。他们的注意力完全被吸引到了上方。
谁也没有注意到,在“鹰喙穴”底部那浑浊、翻腾、震耳欲聋的漩涡深处,一个沉重的包裹被猛烈的水流和礁石撕开了第一层油纸。紧接着,第二层、第三层…当最后一层油纸破裂的瞬间,大量深蓝与翠绿交融的粘稠药液,猛地喷涌而出!
嗤——!
如同滚油泼入冰水,药液瞬间与汹涌的江水发生剧烈反应!刺鼻却蕴含奇异清冽的“清心草”浓香混合着“星火”特有的、带着净化之力的灼热气息,被“水息胶”剧烈膨胀所产生的、巨量翻滚的白色气雾裹挟着,在密闭的“鹰喙穴”底部有限的空间里,如同炸弹般轰然扩散开来!
“咳咳咳!八嘎!什么东西?!”
“眼睛!我的眼睛!好辣!”
“喘…喘不过气了!是毒气!支那人放毒气!”
“是…是那个味道!清心草!魔鬼的草!”(经历过断魂崖战斗的残兵惊恐万分)
“快!快戴面具!啊…不行…头晕…”
浓烈得几乎化为实质的气雾瞬间弥漫了整个洞穴底部,并迅速向上方人员聚集的平台区域弥漫。强烈的刺激性气味让毫无防备的敌人瞬间涕泪横流,剧烈的咳嗽撕心裂肺。更可怕的是,这股融合了阿月最新领悟、蕴含并蒂莲守护意念的药雾,对刚刚经历过“鬼面蛾”精神冲击、本就心神不宁的残敌产生了类似精神冲击的效果,恐慌如同瘟疫般蔓延。有人慌乱中打翻了存放毒剂原料的容器,刺鼻的异味与药雾混合,引发了更大的混乱。敌人的火力骤然减弱,甚至出现了相互推搡、踩踏。
就在这片混乱达到顶点的瞬间!
鹰喙穴底部,连接漩涡的一处不起眼的、被水流冲刷得异常湿滑的岩缝中,几道黑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钻了出来!鹰眼一马当先,浑身湿透,冰冷的江水顺着他的发梢滴落,但他那双锐利的眼睛在弥漫的蓝绿色气雾中亮得惊人,如同穿透迷雾的鹰隼!紧随其后的是同样精悍的突击队员,他们紧握武器,如同狩猎的猛虎,迅猛地扑向陷入混乱的敌人!
真正的致命突袭,在敌人自以为最安全的堡垒内部,在阿月以智慧点燃的混乱序章中,骤然爆发!燎原的星火,已然在黑风峡最黑暗的巢穴深处,点燃了焚尽一切魑魅魍魉的引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