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是突然扑上来的。
前一刻还能看见红拉雪山垭口那道灰白的刃口,下一刻,狂风裹挟着雪沫,如同千万头暴怒的白牦牛,轰然撞进了狭窄的山谷。视线瞬间被剥夺,天地间只剩下令人窒息的、翻滚咆哮的灰白。冰冷的雪粒子抽打在脸上、脖颈里,像无数根淬了寒毒的针。驮马惊恐地嘶鸣着,在骤然堆起的雪窝里踉跄挣扎,沉重的盐封干酪和牦牛尾包裹让它们寸步难行。
“找背风处!快!”阿柱的吼声瞬间被狂风撕碎,他拼命拽着领头马的缰绳,试图稳住阵脚。孟季甫死死抱住怀里装着银钱朱贝和那捆藏香的褡裢,冰冷的恐惧比风雪更甚地攥紧了他的心脏。他慌乱地扭头寻找那个身影——
易欣弥就在他侧后方几步远的地方。狂风吹得他那件洗得发白的旧布袍紧贴在身上,勾勒出清瘦的骨架。他微微低着头,一只手按在怀中那卷羊皮卷的位置,另一只手却向上摊开,掌心向上,接住几片狂暴的雪沫。风雪中,他沉静的姿态像一根钉在狂涛里的铁锚,莫名地让孟季甫狂跳的心稍稍安定了一瞬。但下一眼,孟季甫的心又猛地沉了下去:易欣弥摊开的掌心,接住的雪片竟带着一丝极其微弱的、难以察觉的暗黄色晕染!那不是纯净的雪!
“那边!有石凹!”阿柱嘶哑的声音再次穿透风墙,他指向左侧山壁下一处被巨大悬岩遮蔽的凹陷。一行人几乎是连滚带爬,死命拖拽着惊恐的驮马,挤进了那方狭小的、勉强能容身的岩穴。外面,风雪依旧在狂啸,如同被困的巨兽。
黑暗、寒冷、浓重的牲口膻味和湿冷的岩石气息混杂在一起。孟季甫抖索着从褡裢里摸出火镰火石,阿柱也翻找出仅存的几块干牛粪饼和一小捆预备引火的干枯高山杜鹃枝条。微弱的火苗终于在石壁下挣扎着燃起,橘黄的光晕驱散了咫尺内的黑暗,却也映照出众人脸上惊魂未定的青白和疲惫。易欣弥靠坐在最里侧的冰冷石壁上,闭着眼,仿佛在调息,又仿佛在倾听什么。
“娘的,这鬼天气!”阿柱啐了一口,搓着冻僵的手凑近火堆,“易先生,孟掌柜,看来得困几天了。”
孟季甫忧心忡忡地点点头,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易欣弥。昨夜驿站那撕心裂肺的咳嗽和风中甜腥的血气,如同跗骨之蛆,始终缠绕在他心头。他下意识地摸向怀中,隔着衣物触到那把冰冷的檀木算盘,指尖习惯性地寻找那颗缺角的山雀珠。就在这时——
“咳咳…咳咳咳…”
一阵急促的、压抑不住的咳嗽声猛地从角落里响起!是负责照料驮马的那个年轻伙计,名叫栓子。他蜷缩着身体,脸埋在臂弯里,肩膀剧烈地耸动,咳得撕心裂肺。那声音,粘滞、短促,带着一种令人牙酸的、仿佛气管被浓痰和血块堵塞的“嗬嗬”声!
孟季甫浑身的血瞬间凉了半截!驿站马厩里那噩梦般的声音,竟然在此刻重现!火堆旁所有人的目光都惊恐地聚焦在栓子身上。
“栓子?你咋了?”阿柱皱着眉问。
栓子勉强抬起头,火光下,他脸色涨得通红,嘴唇却透着一股不祥的乌青,眼神涣散而痛苦。“柱…柱哥…我…我憋得慌…咳咳…透…透不过气…”他大口喘息着,每一次吸气都异常艰难,像是喉咙里堵着一块滚烫的破布。他下意识地用手死死捂住口鼻,仿佛想将那股窒息感强行摁回去。
一股极其熟悉的、淡淡的甜腥气,随着他剧烈的喘息,在狭小的岩穴里弥漫开来!
“血!”一个伙计失声惊叫,指着栓子捂着嘴的手指缝——那里,赫然渗出了一丝暗红的粘稠!
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住了每个人的咽喉!驿站里那不祥的预兆,终于化作了眼前触目惊心的现实!
“瘟…瘟病!”有人牙齿打颤地挤出两个字。
岩穴内死一般的寂静被彻底打破,恐慌像瘟疫本身一样瞬间炸开!离栓子最近的两个人连滚带爬地向后缩去,脸上毫无血色,仿佛栓子身上喷溅的不是血,而是致命的毒液。阿柱也猛地后退一步,脸色铁青,下意识地握紧了腰间的短刀,眼神里充满了惊骇和一种原始的、面对未知灾祸的排斥。孟季甫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怀里的算盘似乎都变得滚烫,那颗山雀算珠的位置隐隐发烫。他猛地看向易欣弥。
易欣弥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眼睛。那双深潭般的眼眸里,没有慌乱,只有一片冰封的凝重。他缓缓站起身,走到蜷缩抽搐、如同离水之鱼般艰难喘息的栓子身边,蹲了下来。他无视了那股浓重的血腥气和周遭惊恐的目光,伸出三根手指,稳稳地搭在了栓子脖颈一侧的脉门上。他的指尖冰凉,动作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稳定力量。
“易先生!当心!”孟季甫忍不住低呼。
易欣弥恍若未闻。他闭目凝神,指尖感受着那混乱、急促、时而如鼓点狂擂、时而又微弱如游丝的脉搏跳动。几个呼吸之后,他收回手,又用两指轻轻撑开栓子布满血丝的眼睑,仔细观察那浑浊的瞳孔和眼白上密布的血丝。
“疫气入肺腑,血络已伤。”易欣弥的声音低沉而清晰,每一个字都像冰锥砸在众人心头,“此症凶险,蔓延极快。”他抬起头,目光扫过岩穴内每一张惊恐的脸,“所有人,以布巾掩住口鼻,非必要,不可近前。取水,烧沸。”
他的镇定如同磐石,暂时压住了即将崩溃的恐慌。阿柱猛地回过神,嘶声指挥着还能动弹的伙计:“快!照先生说的做!拿布!烧水!把水囊都拿来!”
易欣弥不再多言,他快步走回自己靠坐的位置,解下一直随身携带的那个鼓鼓囊囊的皮囊。解开系绳,一股混杂着泥土、草根和淡淡药香的奇异气息弥漫开来。火光下,孟季甫和阿柱看到皮囊里塞得满满当当:深褐色、扭曲如小虫的干草根(红景天);黄褐色、形似僵蚕、带着泥土的菌体(虫草);还有一捆捆用草茎扎好的、表皮粗糙带着铁锈斑纹的鲜嫩茎条(石斛);角落里,甚至还有几个用油纸小心包裹的、鸽卵大小、色泽深褐、散发着奇异混合香气的丸药(甘露丸)!
易欣弥的动作快而精准,带着一种与时间赛跑的冷酷。他抓出一大把深褐色的红景天干根,递给阿柱:“捣碎,越细越好,取一小撮,让栓子含在舌下!”接着,他拣出几根肥硕的虫草,投入一个正在火上烧得滚沸的铜壶里,又飞快地削下几片带着新鲜汁液的铁皮石斛茎片。“温水化开甘露丸,”他指向油纸包,“取半丸,化入虫草汤中,待温,强灌下去!”
阿柱和几个胆大的伙计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立刻分头行动。岩穴里响起了急促的捣药声、药汤沸腾的咕嘟声和栓子越来越微弱、夹杂着血沫的喘息。易欣弥自己则拿起剩下的铁皮石斛鲜茎,用短刀背将其砸烂捣出粘稠的汁液,又从一个油纸包里小心地刮下一些深绿色的、气味刺鼻的粉末(可能是某种强力消炎的藏药粉),混合在石斛汁液中。
“按住他!”易欣弥对阿柱沉声道。
阿柱和另一个壮实的伙计立刻扑上去,死死按住因痛苦而剧烈挣扎的栓子。易欣弥眼神锐利如刀,他捏开栓子咬紧的牙关,将混合好的、散发着强烈清凉与辛辣气息的石斛药汁,毫不犹豫地灌入他喉咙深处!同时,另一只手沾满那深绿色的粉末,重重地拍在栓子剧烈起伏的胸膛和脖颈两侧的淋巴处,用力揉搓!
“呃——嗬嗬!”栓子身体猛地弓起,发出痛苦的呛咳,暗红的血沫混着药汁从嘴角溢出,腥气冲天!但灌下去的药似乎起了作用,他胸膛的起伏不再那么剧烈,喘息中的破锣声似乎减弱了一丝。
易欣弥毫不停歇,又取过阿柱捣好的红景天细粉,亲自撬开栓子的嘴,将一小撮粉末撒在他舌根深处。接着,那碗混合了虫草精华和半粒甘露丸的温热药汤,也被他捏着鼻子强行灌了下去。
做完这一切,易欣弥额角已渗出细密的汗珠,在火光下晶莹闪烁。他退开一步,剧烈地喘息了几口,脸色也有些发白,显然耗费了极大的心力。他走到岩穴入口,迎着外面依旧肆虐的风雪,抓起几把冰冷的积雪,用力搓洗着手臂和脸颊,仿佛要洗掉沾染的疫气和不祥。冰冷的雪水刺激着皮肤,他扶着冰冷的石壁,肩头竟微微颤抖了一下,显露出一种罕见的、力竭般的虚弱。
孟季甫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看着易欣弥挺拔却微微颤抖的背影,又看看角落里被灌下药后暂时陷入昏沉、但呼吸似乎顺畅了一丁点的栓子,最后目光落在自己怀中——隔着衣物,那把算盘,特别是那颗缺角的山雀石珠,仿佛在隐隐发烫。他下意识地伸出手,隔着厚实的棉衣,紧紧攥住了算盘框。就在他指尖触碰到冰冷的檀木框时——
“嗒!”
一声极其轻微、却又无比清晰的撞击声,突兀地在他怀中响起!
不是算珠拨动的碰撞,更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算盘内部,轻轻敲击了一下框架!声音的来源,直指那颗山雀算珠的位置!
孟季甫浑身剧震,如遭雷击!他猛地低头看向自己胸口,又难以置信地抬眼望向洞口风雪中易欣弥的背影。这声音!这绝非幻觉!那颗珠子…那颗易先生让他收下的、绘着山雀的残珠,它……它到底是什么?!
岩穴内气氛压抑如凝固的油脂。火堆噼啪,映照着每一张惊惶疲惫的脸,目光都死死锁在角落那个昏沉的身影上。时间仿佛被风雪冻结,每一息都拉得无比漫长。栓子的呼吸时而微弱如游丝,时而又急促地抽动几下,每一次喘息都牵动着所有人的神经。甜腥的血气混合着药草的苦涩辛凉,在狭小的空间里无声地发酵,如同死亡的阴影在缓慢地扩张。
易欣弥洗净了手脸,回到火堆旁坐下,闭目调息。他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只有长睫在火光下投出疲惫的阴影,方才在洞口那瞬间的颤抖仿佛只是错觉。孟季甫抱着怀里的算盘,指尖冰凉,那颗山雀算珠的位置仿佛成了烙铁,隔着衣物灼烧着他的皮肤。刚才那声诡异的“嗒”响,如同魔咒在他脑中盘旋。
“咳…咳咳…”栓子忽然又剧烈地呛咳起来,身体痛苦地蜷缩,暗红的血沫再次从嘴角溢出,比之前更多!一个伙计吓得尖叫一声,连滚带爬地躲到最远的角落。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刚刚燃起的一丝希望。阿柱脸色惨白,握刀的手青筋暴起,眼神里充满了挣扎。
就在这绝望即将吞噬一切的瞬间,易欣弥猛地睁开了眼睛!那双深潭般的眼眸里,精光暴涨,锐利得如同雪山顶上反射的寒芒!他没有看栓子,反而倏地转头,目光如电,穿透摇曳的火光,直直刺向孟季甫怀中的位置——那算盘,那颗山雀珠!
“孟掌柜!”易欣弥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斩断乱麻的决绝力量,“算珠!”
孟季甫一个激灵,几乎是凭着本能,飞快地掏出怀中的算盘。檀木框在火光下泛着幽暗的光泽。他手忙脚乱地拨开其他算珠,将最上档那颗缺角的山雀石珠暴露出来。炭笔勾勒的山雀在火光下似乎要展翅欲飞。
“取下它!”易欣弥命令道,同时他已起身,再次走到栓子身边蹲下,解开了栓子胸前的衣襟。
孟季甫心领神会,强压住心头的惊涛骇浪,用颤抖的手指抠住那颗冰冷的石珠边缘,用力一掰!那颗残破的山雀算珠应手而落,掉在他掌心。珠子入手冰凉沉实,那个小小的缺口硌着皮肉。
“给我!”易欣弥伸出手。
孟季甫连忙将珠子递过去。易欣弥看也没看,左手捏住栓子的下颌,迫使他张开嘴,右手两指拈着那颗冰凉的石珠,毫不犹豫地将其塞入了栓子舌根深处!紧接着,他并指如剑,在栓子的咽喉和胸前几处穴位飞快地点戳按压!手法快得只留下残影!
“呃——!”栓子喉咙里发出一声沉闷的、如同濒死野兽般的呜咽,身体剧烈地弹动了一下,猛地睁大了眼睛,眼球上布满可怖的血丝,死死瞪着岩穴顶!仿佛看到了什么极其恐怖的东西!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连阿柱都忘了动作。
几息之后,栓子那瞪得几乎要裂开的眼睛,瞳孔猛地一缩!随即,一股浓稠得如同墨汁、散发着刺鼻腥臭的暗黑色血块,混合着浑浊的粘液,猛地从他口鼻中狂喷而出!
“呕——噗!”
污秽之物溅落在冰冷的岩石地面上,那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腐败内脏和剧毒的恶臭瞬间弥漫开来,熏得人几欲作呕!
然而,就在这污秽喷涌而出的同时,栓子那双布满血丝、原本涣散绝望的眼睛里,那层厚重的、如同抹布般蒙蔽生机的灰翳,竟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抹去!一丝微弱却真实的、属于活人的清明和痛苦,重新浮现出来!他急促的、带着破音的喘息声,奇迹般地开始变得……顺畅了!
虽然依旧虚弱,虽然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胸腔的疼痛,但那令人窒息的、仿佛被湿布死死捂住口鼻的粘稠阻塞感,消失了!
岩穴内一片死寂。只有栓子渐渐平稳下来的喘息声,以及火堆燃烧的噼啪声。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近乎邪异的转折惊呆了,目光死死盯着地上那滩散发着恶臭的黑血,又看看栓子恢复了些许人色的脸,最后,凝固在易欣弥手中那颗刚从栓子口中取出、沾满了粘稠污秽的山雀石珠上。
那颗原本暗红粗糙的石珠,此刻在火光下,竟隐隐流转着一层极其微弱的、仿佛活物般的温润光泽。珠身上绘着的炭笔山雀,线条似乎更加清晰灵动,雀眼的位置,仿佛有幽光一闪而逝。
易欣弥看着掌心的污秽石珠,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用一块干净的布,极其缓慢而郑重地,拭去了珠子上沾染的污秽。那动作,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专注,仿佛在擦拭一件失落已久的圣物。他将擦拭干净的珠子,递还给依旧处于巨大震撼中、双手微微颤抖的孟季甫。
“收好它。”易欣弥的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力量,“此物,非算珠。”
孟季甫下意识地伸手接过。冰冷的石珠入手,那股沉甸甸的质感依旧,但这一次,他分明感觉到,珠子内部,似乎多了一丝极其微弱、却无比坚韧的……暖意?如同冬夜里最后一点不肯熄灭的炭火余温。他紧紧攥住珠子,仿佛攥住了某种超越理解的、生与死的界限。
风雪在岩穴外咆哮了三天三夜,终于耗尽了力气,渐渐平息。当第一缕真正的阳光刺破厚重的云层,艰难地投射到红拉雪山皑皑的雪坡上时,鹰愁脊驿站那小小的岩穴里,幸存者们互相搀扶着,踉跄地走了出来。
阳光刺眼而冰冷,映照着劫后余生者们苍白憔悴的脸。栓子被阿柱和一个伙计架着,脚步虚浮,脸色依旧蜡黄,但胸膛的起伏已经平稳,眼神里充满了重获新生的茫然和刻骨的后怕。孟季甫走在最后,他的身体也虚弱不堪,但精神却异常亢奋。他怀中紧紧抱着那个装着银钱朱贝的褡裢,褡裢深处,那颗被污血洗礼过的山雀石珠,紧贴着他的心口,散发着微弱却持续的热度。
易欣弥站在一块凸起的岩石上,眺望着远方被阳光勾勒出金色轮廓的连绵雪峰。寒风吹拂着他洗得发白的旧布袍,背影依旧清瘦挺拔,却仿佛融入了这片亘古苍茫的天地,带着一种阅尽生死的孤寂与苍凉。他缓缓抬起手,指向东南方向。
“走,”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指引,“归路在那方。盐霜封裹的,是命。牦牛尾拂去的,是尘。”
孟季甫顺着他的手指望去,只见阳光穿透云隙,如同巨大的光柱,照亮了崎岖山路前方一座巍峨雪山的侧影。那山势陡峭,峰顶积雪在阳光下闪耀着圣洁而冰冷的金光。他认得那座山——白马雪山。山涧里,他曾亲眼看着易欣弥攀下峭壁,采回那些救命的铁皮石斛。
归途依旧漫长,风雪或许还会再来。但孟季甫握紧了怀中那颗温热的石珠,又摸了摸褡裢里那几捆用最厚盐霜封裹、隔绝了高原不祥的干酪和牦牛尾。他知道,有些东西,已经永远地改变了。那枚染过疫血、吸过生机的山雀石珠,那包裹着盐霜、如同封存了时光的高原馈赠,还有前方那座冰冷的白马雪山,都沉甸甸地压在他的心头和行囊里。
易欣弥当先迈步,踏上了积雪未消的山路,身影在刺目的雪光中显得渺小而坚定。孟季甫深吸了一口凛冽而干净的空气,跟了上去。脚下的积雪发出咯吱的声响,每一步,都仿佛踏在生与死的余烬之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