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智光沉默片刻,道:“陛下年事已高,杨国忠大人权倾朝野,自然想立下不世之功,稳固地位。”他似乎想起了什么,又道,“对了,你在成都时,与张巡交好?此人刚正不阿,却因反对杨国忠封禅,被贬到河西去了。”
凤迦异心中一凛,面上却不动声色:“张兄是难得的忠臣,可惜生不逢时。”
就在此时,帐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名唐军将领闯入:“董将军!南诏军在永昌城外与吐蕃交战,段俭魏将军派人求援,说吐蕃使用了火器,南诏军伤亡惨重!”
董智光脸色一变:“火器?吐蕃怎么会有火器?”
凤迦异猛地站起身:“不好!定是有人暗中给吐蕃提供了军备!”他快步走到舆图前,目光落在隽州与吐蕃交界的盐铁道上,“董使者,烦请你率唐军从侧翼进攻,本王亲自赶赴永昌前线!”
不等董智光回应,凤迦异已冲出府门,翻身上马。亲卫们紧随其后,马蹄声在夜色中格外急促。凤迦异知道,吐蕃突然出现火器,绝非偶然。当年他在成都时,曾听闻杨国忠暗中与吐蕃有往来,莫非是杨国忠为了削弱南诏,故意将火器卖给吐蕃?
一路疾驰,永昌城的轮廓逐渐清晰。远远望去,城外火光冲天,喊杀声震耳欲聋。南诏军在段俭魏的率领下,依托苍山阵地顽强抵抗,但吐蕃军队凭借火器优势,不断突破防线。凤迦异见状,当即下令:“传我命令,滇池弩手全员出击,目标吐蕃火器营!”
刹那间,数千名手持滇池弩的南诏士兵从两侧山林中冲出,弩箭如雨点般射向吐蕃火器营。滇池弩威力惊人,射程远、穿透力强,吐蕃士兵纷纷中箭倒地。段俭魏见援军到来,士气大振,率领南诏军发起反攻。
凤迦异手持铎鞘,身先士卒冲入敌阵。铎鞘寒光闪烁,所到之处,吐蕃士兵纷纷毙命。他一眼瞥见吐蕃军中,一名身着唐军服饰的将领正在指挥火器营作战,心中怒火中烧:“果然是杨国忠的人!”
他策马冲向那名将领,铎鞘直刺其胸膛。那将领猝不及防,被刺中要害,当场毙命。吐蕃火器营失去指挥,顿时陷入混乱。凤迦异趁机下令:“全力进攻,不留活口!”
南诏军与唐军两面夹击,吐蕃军队腹背受敌,节节败退。穷桑俄芒见大势已去,只得下令撤军。凤迦异率军追击,一路斩杀吐蕃士兵无数,直追到神川渡口。穷桑俄芒率领残部渡过神川,再次烧毁桥梁,才侥幸逃脱。
永昌之战大获全胜,南诏与唐军联军死伤两万余人,吐蕃则损失三万余兵力,元气大伤。庆功宴上,董智光看着凤迦异,眼中多了几分敬佩:“凤迦异,本使不得不承认,你确实有过人的军事才能。”
凤迦异举起酒杯:“董使者过奖了。此次大胜,全靠两军将士同心协力。”他话锋一转,“不过,本王有一事不明,为何吐蕃军中会有唐军将领,还持有火器?”
董智光脸色微变,支支吾吾道:“这...或许是吐蕃俘虏的唐军士兵,至于火器,想必是他们自己仿制的。”
凤迦异心中冷笑,知道董智光在隐瞒实情,但也没有点破。他明白,杨国忠的野心绝不会就此罢休,长安与南诏之间的矛盾,迟早会爆发。
宴席结束后,凤迦异独自来到永昌城头。夜色深沉,苍山如黛,洱海波光粼粼。他取出张巡的密信,借着月光细看。信中写道:“杨国忠已暗中联络吐蕃,欲借吐蕃之手削弱南诏,再派大军南下,一举吞并西南。姚州会盟只是缓兵之计,望大王早做准备。”
凤迦异将信笺烧毁,掌心的苍玉令牌微微发烫。他知道,平静的日子已经不多了。长安的风暴正在酝酿,吐蕃的野心也未熄灭,南诏夹在中间,如履薄冰。
“父王,您放心,苍洱的根,我会守住;乌白的刃,我会用好。”凤迦异轻声自语,目光望向羊苴咩城的方向。他仿佛看到了异牟寻额间的朱砂痣,看到了韦氏温柔的笑容,看到了南诏百姓安居乐业的景象。
为了守护这一切,他必须变得更强。
次日,凤迦异下令班师回朝。途经晋宁时,他特意召见了羊韬。此时的羊韬,已不再是当初那个桀骜不驯的乌蛮首领,眼中多了几分沉稳。“大王,滇池粮仓已囤积足够的粮草,盐铁道也已贯通,随时可以支援前线。”羊韬单膝跪地,语气恭敬。
凤迦异扶起他:“将军做得很好。”他取出一枚新铸的虎符,“本王任命你为西南兵马副元帅,节制乌蛮、白蛮所有军队,协助段俭魏镇守边境。”
羊韬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郑重接过虎符:“臣定不辱使命!”
凤迦异知道,他的信任没有错。羊韬虽然桀骜,但重情重义,经过这半年的历练,已成为南诏不可或缺的栋梁。
回到羊苴咩城,凤迦异即刻召开紧急朝会。他将长安的阴谋与吐蕃的威胁告知众臣,道:“杨国忠狼子野心,吐蕃贼心不死,我们必须提前备战。即日起,全国进入战时状态,扩充军队,囤积粮草,加固城池。同时,联络西南诸部,结成同盟,共同抵御外敌。”
众臣齐声应和,一场轰轰烈烈的备战运动在南诏展开。羊苴咩城的工坊里,滇池弩、投石机等军备日夜赶制;洱海沿岸的良田上,白蛮农人辛勤耕种,囤积粮食;苍山深处的军营里,乌蛮、白蛮士兵混编操练,战斗力日益提升。
与此同时,凤迦异派使者前往河西,联络被贬的张巡,希望他能暗中提供长安的情报;又派人前往吐蕃,与反对穷桑俄芒的贵族联络,试图分化吐蕃内部。
数月后,长安传来消息:杨国忠已升任宰相,总揽朝政,下令十万大军集结隽州,由董智光率领,准备南下进攻南诏。吐蕃赞普也再次任命穷桑俄芒为兵马大元帅,率领四万大军,从神川渡口入侵南诏。
两面夹击,南诏再次陷入绝境。
羊苴咩城的王宫内,凤迦异对着沙盘,神色平静。段俭魏、羊韬等将领围在一旁,等待新王的部署。“唐军虽众,但董智光刚愎自用,指挥失当;吐蕃虽勇,但内部矛盾重重,粮草补给困难。”凤迦异手指划过沙盘,“我们只需利用苍山洱海的地形优势,采取‘诱敌深入、分而击之’的策略,定能破局!”
他取过一支令箭,递给段俭魏:“段将军,你率三万大军,赶赴隽州边境,采用游击战术,骚扰唐军粮道,拖延其南下的速度。”
段俭魏接过令箭:“遵命!”
凤迦异又取过一支令箭,递给羊韬:“羊将军,你率四万大军,坚守神川渡口,利用滇池弩和铁索横江,阻击吐蕃大军,务必不让他们越过神川一步!”
“臣遵命!”羊韬领命而去。
凤迦异最后取过一支令箭,递给段忠:“你率两万精锐,埋伏在苍山峡谷,待唐军与吐蕃军疲惫之际,从背后突袭,一举击溃敌军!”
“臣遵旨!”
部署完毕,众将纷纷离去。凤迦异独自留在王宫,望着窗外的苍山雪。他知道,这场战争,将决定南诏的命运。胜,则南诏可以在西南立足,开创属于自己的辉煌;败,则苍洱沦陷,百姓流离失所。
韦氏抱着异牟寻走来,轻声道:“大王,保重身体。”
凤迦异转身,接过儿子,看着他额间的朱砂痣,眼中满是坚定:“放心,我会让异牟寻在和平的阳光下长大,让南诏的旗帜永远飘扬在苍山洱海之间。”
此时,城外传来阵阵号角声,唐军与吐蕃军已同时发起进攻。凤迦异将异牟寻交给韦氏,转身拔出铎鞘,大步走出王宫。阳光洒在他身上,玄色龙纹锦袍在风中猎猎作响,宛如一位即将征战的战神。
羊苴咩城的钟声撞碎晨雾时,凤迦异正将苍玉令牌按在晋宁城的沙盘上。滇池水系在桐油灯下泛着幽蓝光泽,他指尖划过浪穹泽与普陀关的隘口:“唐军要的不是城池,是盐铁。”
段忠呈上密报的手在颤抖:“董智光分兵三路,主力佯攻永昌,另两路已切断昆川与晋宁的联系...”话音未落,羊韬满身血污闯入殿中,铁甲左肩嵌着半截弩箭:“吐蕃象兵突破神川!白蛮弓手箭矢用尽,退守苍山北麓!”
凤迦异扯下王座孔雀氅裹住羊韬伤处,铎鞘挑开沙盘暗格。底下竟藏着滇池水脉图,数十条暗红色细线如血管蔓延。“传令寸氏工坊,开启水闸。”他碾碎朱砂,在浪穹泽位置画出血色漩涡,“让吐蕃象兵尝尝洱海之眼的滋味。”
当夜暴雨如注,浪穹泽突然暴涨三丈。吐蕃战象在泥沼中哀鸣沉没,羊韬率乌蛮死士从山崖抛下浸油藤球,火箭落下时整片沼泽化作火海。穷桑俄芒在对岸嘶吼,眼睁睁看着四万大军被水火吞噬。
而此刻凤迦异已出现在昆川城头。寸楷父子正在城楼架起改良后的滇池弩,弩机绑着浸透药汁的麻布。“大王,按您吩咐加了石漆与硝石。”老匠人点燃弩箭时,夜空划过道道火龙,唐军攻城车在烈焰中轰然倒塌。
董智光终于慌了。他收到军报称浪穹泽浮尸蔽日,又见昆川城头升起绣着六诏图腾的巨幡——越析诏、蒙巂诏的援军正从东南山谷涌出。更致命的是,运粮官被发现溺毙在隽州驿井中,十万唐军存粮仅够三日。
“杨国忠误我!”董智光劈碎案几,却见亲卫捧着金匣跪地。匣中赫然是凤迦异的苍玉令牌,旁压素笺:“将军若退兵隽州,南诏愿献盐铁三年。”
暴雨持续了七日。当阳光刺破云层,神川两岸浮尸已堵塞河道。羊韬带着幸存的乌蛮武士在河滩插满招魂幡,幡下埋着阵亡者的辫发与银铃。而对岸幸存的吐蕃骑兵看见,南诏新王竟独自驾舟渡河,将白麻布覆盖在吐蕃士卒尸身。
“告诉穷桑俄芒,”凤迦异立在血水中望向吐蕃大营,“再敢踏过神川,本王就让苍山十九峰变成吐蕃贵族的墓碑。”
与此同时,昆川城下出现诡异一幕:唐军阵前摆出三百坛长安美酒,董智光单骑出列:“请南诏王阵前共饮!”凤迦异朗笑拍马而出,饮尽三杯后突然掷杯于地:“酒里掺了洱海相思子——董将军难道不知,本王自幼以毒草淬体?”
在唐军惊恐注视下,他撕开左臂布料,被匕首划开的伤口流出墨绿色血液。“回去告诉杨国忠,”凤迦异勒马转身,“下次毒杀,记得用点苍山顶的断肠红。”
这场战役在史书仅留“乙未之围”四字。但洱海渔歌里传唱的是:当唐蕃联军溃退那夜,凤迦异抱着高热的异牟寻登上祭天台,用铎鞘割破手掌将血滴进巫祝铜盆。盆中血水竟化作孔雀展翅的形状,掠过苍山时洒下星雨,病危的世子当夜退热。
三个月后的晋宁东都,受封典礼的鼓乐惊飞滇池白鹭。羊韬跪接虎符时,银铃束成的腰带已换成玄铁鳞甲。凤迦异将象征兵权的金批令箭折为两截,半支交给白蛮元老段忠:“即日起,乌蛮主征伐,白蛮司粮饷,晋宁太守由两族轮值。”
他转身扶起欲言又止的韦氏,将异牟寻举过新铸的九鼎。婴孩腕间银镯刻着浪花纹,与凤迦异掌心的苍玉令牌同时映出虹光。群臣俯首时,谁也没看见新王用唇语对滇池说:“该去见见长安故人了。”
秋霜降时,一队马帮带着洱源特产的雪茶抵达河西。张巡在戍堡灯下展开信笺,茶香里飘出凤迦异的朱砂印:“茶马古道该通到长安了。”而此刻的南诏王宫地宫,三百架改良滇池弩正被装上马车,弩机暗格藏着手掌大的青铜虎符——每枚都能调动浪穹泽的水闸机关。
当吐蕃残部与唐军败将还在苍山腹地迷路,凤迦异已站在浪穹泽新建的望楼。水面漂浮的焦木间,新栽的莲花正破水而出。他俯身捞起片花瓣,轻轻放在异牟寻襁褓上。
“看,烽火浇过的土地,”南诏王对睁大眼睛的世子微笑,“开出的花特别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