哒哒哒哒......
庆郡村内。
有的在逃，有的在追。
有的在避火，有的在放火。
哒哒哒哒......
八峰山上。
有的往山中去，有的往林中藏。
有的在向山下走，有的在往山上跑。
哒哒哒哒......
嘉眀村旁。
有的丧服哀悼，有的挖坑填尸。
有的眼眶里饱含泪水，有的掌心间攥出血痕。
关内九州，天苍苍地茫茫。
与之相比不过是区区弹丸之地的嘉郡，此刻也仅仅是平凡的浮生一日。
平凡到，足以摧毁许多事情的一日。
跟着北长尾山雀寻到方向的陆鸿渐与鹿呦呦二人，在步行约一个多时辰后，终于在林中，见到了除自己以外的人。
来人，并非是巡遍八峰山，都没找到二人的胡昕玥等人。
来人，是自山下被焚村的庆郡村中，逃难逃至八峰山上的村人。
一见到二人，把他们当成从是八峰山山寨上，下来巡山的庆郡村村人，抹了一把脸上的灰，露出脸后，齐刷刷的跪了下来。
“山上的老爷！你们可要替我们做主啊！”
......
一段时间后。
暂且安顿下来的庆郡村村民，得知二人并非出自山寨，甚至是从嘉眀村出发，试图寻至山寨的人后。
他们对二人表现出了警惕的神色。
“你们为什么要去找张老爷？你们和嘉眀村又是什么关系？”
总不能把“剿匪”二字说出口的陆鸿渐，把重点放在了解释二人，与嘉眀村没什么关系的事情上。
得知二人并非是这两村村民，也与他们没有什么渊源后，庆郡村这些逃上山来的老弱妇孺，这才感到些许心安。
紧接着，心中升起的便是止不住的悲恸。
“所以发生什么事了？是谁袭击的你们？”
望着山下冲天的火光，已经大致猜出发生了什么事的陆鸿渐，此刻不免感到困惑。
究竟是什么样的人，才会做出如此惨无人道的事情？
“是嘉眀村的那些畜生。
他们欺压了我们十余年，可仍觉得不够。
这次便是打算，彻底对我们赶尽杀绝了。”
只知道两村之间彼此存在世仇，但没想到会严重到这个地步的陆鸿渐，怎么都想象不出，自己昨日在嘉眀村中所见到的那些村人，转头便能放下锄头拿起柴刀火把，对着与自己仅有数里地之隔的邻村烧杀掳掠。
这整件事，让陆鸿渐没有一点实感。
可从他眼前，这些幸存下的村人身上，所感受到的那种如同被抽走周身空气，让人隐隐透不过气来的深切仇恨，却又是那么的真实。
“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呢？欺压你们十余年又是怎么一回事？”
“还能是怎么回事？不过就是狗仗人势，趁着现在他们人多欺负我们。”
妇人口中语焉不详又逻辑混乱的陈述，像一张纷繁扰乱的蛛网，让陆鸿渐辨不清潜藏其后的真实。
他唯一听明白的，便是眼前这位压抑不住情绪，开始声泪俱下的农妇，心中对庆朝，对封建王朝的不舍。
或许，他还听出了一点妇人对自己选择的自豪。
陆鸿渐他，难以理解。
这新国，怎么还会有人，怀念那吃人的封建世道？
从妇人口中问出真相的陆鸿渐，马上就恍然大悟。
道理其实很简单。
这庆郡村人多为当年庆人后裔，祖上随着大庆皇帝一起入关。
庆朝尚在时，虽谈不上锦衣玉食，但祖上至少不愁吃不愁穿，也不用受劳其筋骨之苦。
如今世道已变，一下子从良民被打成余孽的他们，过上了庆朝年间普通百姓过上的日子。
这普通百姓所过的日子，遭在他们身上，他们这才感觉到疼。
可当他们打算最终接受现实，此后日子就这么过下去的时候。
几百年来，一直遭到庆朝打压，被当作逆民的嘉眀村村人，开始把这数百年间的怨气，发泄至庆郡村村民身上。
起初，怕惹出事端，人数又一直不占优势的庆郡村，一直以来就这么忍着。
他们以为只要自己能忍下去，日子终究能够苦尽甘来。
然而，现实却是，能吃苦愿吃苦忍于吃苦的人，往往就能吃到更多的苦。
最终两者间所爆发的冲突，被庆朝覆灭后，一伙流窜至此地的炮兵队所解决。
而这伙炮兵队，之后占据了八峰山，成为了如今的八峰山山贼。
两村之间后来种种嫌隙，也都交由这八峰山上的山贼所裁断。
闻言，一时无语的陆鸿渐，依旧无法理解嘉眀村村人会下如此狠手的缘故。
但料想无法从妇人口中获悉真相的他，最终也不打算深究此事。
事已至此。
这么多年下来所积累的种种是非对错，又怎是一人一言所能轻易解释明白的？
他一个外人，深究之后又能如何？
倒不如把自己的目标，老老实实的回归到自己此行最初的目的。
该怎么找到，然后说服贼首张牧河，才是自己所应考虑的问题。
“所以你们现在，是要到那山寨上去嘛？”
“对，但得先把这些娃娃藏到后面人找不到的地方，然后我们再上去。”
与此同时。
仍在巡山的胡昕玥等人，但凡不是眼有恶疾，此刻都看见了山下庆郡村位置所传来的火光。
“老赵，今天你们那边是过什么节嘛？”
压根就没往烧村一事上想的众人，以为今天是什么特别的节日。
“不知道，指不定是哪家结婚了吧。
找到那两人后，便下去看看吧。”
可就在这时，从其他地方逃窜上八峰山的庆郡村村人，自下方山林中窜逃至一行人面前。
“大老爷们，他们打过来了......”
最前面一人跑得有些急了，被脚下山石绊倒，扑得一下趴在地上。
脑袋磕在石头上的他，两眼一翻，当即昏死过去。
“什么‘他们’打过来了？他们是谁？”
跟在那人身后的一众妇孺，见是山寨上那些为他们主持公道的大老爷，又一下子齐刷刷下跪。
“大老爷，‘嘉眀村’的人要把我们赶尽杀绝，一点活路都不给我们留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