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感炁
“娘!快来啊娘!”
宋氏被儿子的唤声叫去,便见屋中地面乱七八糟的,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咋不去找你那些伙伴去?在家里翻腾做甚?”
宋家三口早饭过后,宋无阳不知哪个筋不对劲儿,搁家里翻箱倒柜,弄得尘土飞扬,呛人心肺。
宋氏有些生气了。
“哎呀娘,您又不是不晓得,我和那群小家伙又玩不到一起去……来来,别说了,咱家有纸笔没有?对,还有砚台、笔墨……”
“你找这些东西做甚?”
昨日便听丈夫说,阳儿开了窍,认字的速度飞快。
可再快也不至于这么快吧,这便要学写字了?
“有的,有的……”
孩子提的要求终归是好事儿,做父母还能阻拦不成,说罢,便帮宋无阳去拿纸笔。
…………
行炁之前,为纳炁。
前为二,后为一。
这便是一篇法门的组成,那日宋无阳梦中所得其一,便为《坐山诀》的纳炁篇。
可《坐山诀》为积炁的手段。
行炁之法,譬如控物、御气、生火、掌风……大多没能传下来,所以理论上来说,现如今的所有法门,只有纳炁篇。
但其实,在这个灵炁衰竭的年代,法门照样分为一、二两篇。
只不过,纳炁变为了后篇。
前篇,则为感炁篇。
感炁,顾名思义,便是感知灵炁,若放在往日是与纳炁归为一并的。
感炁、纳炁一气呵成。
今时不同往日了,天地中的灵炁含量早已不够仙道修士们再肆意驱使了。
“怎么这样啊……唉,白期待一场,我若是做个山中精怪,都比现在要好得多。”
宋无阳窝在家中,在皱黄粗糙的纸上抄录着脑中的法诀,一面飞速地誊写,嘴上嘟囔个不停,可谓是怨气连天。
他话说得不错,虽说精怪也受到了灵炁衰竭的影响,但得益于先天吞吐灵炁之势,精怪的数量只是在缓慢减少,并未呈现负增长的现象。
可仙道修士,实打实的肉眼可见地剧减。
好在未入门道,对于少年来说,还觉新鲜,一心向道的心思尚未泯灭。
前途可期!
两天里,宋无阳颇为勤奋,白日跪朝阳,到了午时,若是晴了天空,便早早立在露台,迎着朝阳合十,默诵祝祷,只见喷薄而出的金芒,笼住周身,温热的触感仿若潮水般在血脉里徐徐漫涌。
夜里,若是出了月亮,便半夜跑到外面,对着皓月膜拜,念着口诀,只感倾洒而下的森白,照在全身,微凉的冷意仿佛流水般在身体里缓缓流淌。
有时上溪边替师父寻食后回来,也会对着院落中的缸前,将自己的疑惑诉说,睡觉时,便会得到师父的指点,接连几日过去,身子变得轻盈不说,脑中思维也转变飞快,与之前尚有些懵懂状态相比较,感觉换了个人似的。
每晚跟着父亲识字,虽说他都掌握,却不觉得枯燥。
后续,随着面上字认得多了,便改换览书,宋香元带着他去挑了几本儒家经典,几本史书。
明白得东西不多,宋香元大部分时间是与儿子一起研读这些典籍。
两个全然不懂的人,时而发表自己的见解,时而相互提问,像是在做学术研究。
父子相办,他很珍惜当下时光。
秋去冬来,门外的老槐树落了叶,又冒了新叶,败了枝儿,又抽了新枝儿。
如此行径,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终于,在一明媚的早晨,宋无阳从榻上醒来,忽觉眼中的世界与往常有些不一样。
第一直觉是,不如往日那般清晰了。
空气中,像是蒙上了一层薄雾,又像是白絮遮了眼,若不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这一刻,他已明白。
自己功成了。
他所看到的,既是灵炁,又不仅限于灵炁。
坐山诀感知的,是万物的炁,他可修的,便是万物之炁。
那年,宋无阳十二岁。
………
“如何,可决定修何炁了?”
梦境中,水镜之上,那棵焚不尽的梅花树下,陈修广面对已入感炁门槛的少年,心中说不上的欣喜。
有种看孩子长大的成就感。
他的灵蝉几年来,通过食其鲜血,度过了三次蜕皮。
说实话,比他想象中要慢。
第一蜕,蜕去鱼性,思绪不再受兽心影响。
第二蜕,不借助金身法相,亦可口吐人言,并能先天吐纳灵炁。
第三蜕,他觉醒了一门小神通,可神不知鬼不觉地拉人入幻,幻境中一切,皆由他所掌控。
他还给此神通起了一个很好听的名字——濡梦令。
‘看这架势,我应该是走的妖物的路子吧。’
‘可惜,坐山诀作为人道法门,这具身子无法参透其中奥秘,不然现在,我也算是有道行的妖物了。’
他的金身几年来倒无长进,毕竟吸的血都喂给灵蝉了。
‘也是,金身得自上一世,蝉蜕后没变化也不奇怪。’
或许是无法修习仙道法的遗憾、或是对转世成人的渴求,陈修广除去养蝉外,现在一股脑的心思,便在培养宋无阳身上。
“回师父,徒儿还未想好。”
面对陈修广询问,宋无阳沉思片响,姗姗回道。
关于修何炁,在于他自身,陈修广无法给出指导。
再说,陈修广也没有任何经验可言。
首先,灵炁当然排除,虽说灵炁依然在炁系中占据主导,但靠能修万物炁的坐山诀修灵炁,有些得不偿失了。
几日来,宋无阳观察了几种炁。
家炁。
此为尽孝父母、家庭和睦生得的炁。
人炁。
此为坐山享其成,靠他人气运利己之炁。
物炁,
这个就包含很多了,类似于炼器,如刀剑、笔墨、玉佩………假借外物,寄托他物之炁。
这些,宋无阳都不满意。
无他,无非就是他感觉不适合自己。
孝敬父母、家庭和睦固然很好,但父母寿数有限,即便不修仙法,不出意外也会早逝于他,并非长久计。
这么说,是不是有些不太好……
他人炁运便更不用多说了,此乃损人利己,伤天害理之事。
至于物炁……他倒考虑许久,但好物件决定上限,即便是大末法时代,宋无阳还是有颗长生梦的。
“多思虑也好,此乃一生之基,待你想好,再来告知我便是。”
陈修广吞吐而出,他也认为,多思考一下,勿盲目决定是为上策。
“是,师父。”
宋无阳早上被叫醒时,已快至午时。
此次破天荒的,是他爹叫的他。
“爹,你没去忙吗?”
“今天爹歇铺,走,快起来穿衣,爹带你去个好地方。”
宋香元一反常态,一路上,跟儿子说了许多。
大抵是些这些年没照顾上你,为父多有惭愧一类的话。
宋无阳其实并不这么觉得,至少每晚父亲陪他识字阅卷的那一个时辰,是他一天中最轻松的时光。
后来,宋香元越说越沉重,说若是没了爹娘在身边,自己会不会想他们。
宋无阳点点头。
“唉,知道你从小心思成熟,是不是真话,你爹我就不细究了。”
“哪有,阳儿真是会想爹娘的。”
少年面上浮起真挚之色,语气恳切。
汉子忽地挑眉。
“呵呵,这可是你说的,反悔怎么办?”
“绝不反悔。”
直到后来,宋无阳才知道,宋香元是要把他送进广天城有名的长治书院读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