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迷雾渐散
冷月高悬群狼寨,拳风撕裂夜空。
嘭!嘭!嘭!
齐永脸上虎纹随着拳劲震荡,斑纹虎皮簌簌抖落血珠,琥珀竖瞳的兽性逐渐消退。
“师父,别打了!”,满脸血污的他慌忙摆手,生怕晚了就被打死,“再打我真要死了!”
老者收拳而立,死死盯着半人半虎的徒弟。
“说清楚!你怎么会变成这副模样?其他师兄弟何在?”
虎人甩着肿胀的脑袋,抹了把虎须上的血沫,向老者诉说这些时日的遭遇。
那日铁拳武馆四弟子奉县丞之命,在约定地点见到两个斗篷遮面的八品武者。
完成县衙任务后,他们被安排藏身于铜岩乡附近山寨。
起初四人凭借九品修为,被群狼寨主奉为座上宾。
白日漫山围猎,入夜搂着抢来的姑娘快活,日子倒也算逍遥。
谁知山中日子没过几天,四人耳边就响起诡异呓语。
千万个低语重叠交织,不分昼夜地呢喃。
含混不清的絮语中有两段言语清晰可闻,“山君”的称谓与“食心”的的蛊惑。
随着时日推移,呓语愈演愈烈,搅得他们食不知味饥火焚身。
更诡异的是每当情绪激烈波动,面庞就会突然冒出黑雾,时而凝结虎纹,时而飘散如烟。
直到某日山贼献上刚挖出的血淋淋羊心,众人症状终于缓解。
寨主原本要处罚厨子,但四人已被那颗心脏勾住心神。
等他们清醒时,连陶碗里的羊心血水都舔舐干净。
然后他们突然发现饥火消退,耳畔低语也暂时停歇。
但这平静仅持续半日,诡异呢喃再度侵袭。
其间他们听闻县城流传的山君作祟传闻,隐约察觉自身异变与这传言存在关联。
奈何四人既联络不上那两个来去无踪的统领,又不敢违令擅自回城,只得咬牙忍受饥饿、噪声与那逐渐笼罩全身的黑雾。
直到两位统领归来传达新的指令,他们才趁机追问真相,却被要求顺从耳语行事,并称这是县丞之命。
因无法面见县丞核实指令真假,他们只能勉强支撑着不让心神被呓语控制。
不知为何,他们四人有预感,倘若放任呓语操纵躯体,附着于周身的怪象就会与他们彻底相融。
然而,饥火熔肠,魔音穿脑,唯有血淋淋的脏器才能消除一切。
于是,无法遏制的饥饿与持续不断的低语逼迫他们每夜潜入畜棚寻食或深入山林狩猎。
只有撕开温热血肉吞食脏腑,那些纠缠不休的私语才会化作山林吹荡的凉爽夜风,让他们能够安稳入睡。
不久,两个统领又带来了新的指令,这次任务中的四人被血腥味引得再也忍受不住。
等到他们回神,目之所及尽是开膛破肚的尸首,师兄弟四人正伏在尚温的尸身上撕咬脏器。
回寨后,四人发现各自躯体某处都虬结着大小不一的金黑斑纹。
有人发狠剜肉,鲜血喷溅时新生的虎皮已在原处重新生长。
面对不可逆转的异变,四人最终沉溺在癫狂的呓语中。
整座山寨沦为狩猎场,往日的同伴变成被追捕的活物。
进食的他们看着彼此指尖生出的弯钩利爪,覆满身躯的斑纹兽毛,琥珀竖瞳里的人性被兽性吞没,彻底蜕变兽化。
兽化后的四人化作虎形,四散而去消失无踪。
听完事情原委,老者脖颈青筋凸起跳动。
老者明白徒弟绝口不提县丞指使之事,是在护他周全。
若知晓太多秘辛,难保不会引来灭口之祸。
但即便徒弟即便没有明言,老者仍从数月发生的三桩大案窥见端倪。
截杀司仓、洗劫官仓、突袭粮队,桩桩皆属枭首之罪。
十年前地窟探宝遭毒伤,修为从八品跌落至九品。
武馆招牌被摘那日,百余名弟子鸟兽散尽,仅余四人相随。
十数年沉浮早让他参透,力量就是世间真理。
脏事不脏,只看藏得够不够深。
真正令他困惑的是那两位神秘统领,不应是县丞亲信?
为何县丞宁用自己这过气馆主,也不遣他们联络徒弟?
莫非二人已生异心?但既共犯重罪,理当与县丞同坐贼船,谁会自断生路?
更蹊跷的是县丞图谋——三桩大案皆围绕粮草,可寻常谷物能值几个钱?犯得着赌上身家性命?
思来想去,老者决定先带眼前这名弟子回城面见县丞,将这件事交由县丞定夺。
这四名弟子跟随自己多年,如今变成这副模样,他不可能坐视不理。
如果县丞不管,那他就只能提醒对方,八品武者不会任由他人拿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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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浸透玄山县的青砖灰瓦。
孙庆带着刚从千罗坊购置的八品珍丹【壮体丸】,匆忙赶往县衙。
粮队遭袭当日,重伤的蒋捕头硬撑着与他日夜疾行返城。
尚未踏进县衙大门,力竭的蒋捕头就呕血昏迷倒在青石板上,至今仍躺在后衙厢房不醒。
这些日子,孙庆日日探视,总能看见蒋妻攥着丈夫布满老茧的手掌,将浸透药汁的棉布敷在后背那道紫黑掌印上,可蒋捕头的伤始终不见起色。
郎中诊断是掌毒堵塞筋络,致使气血难通,伤口才迟迟不能愈合。
蒋家妻女将县衙拨的抚恤银全数托付,求着孙庆不断购置补气血的丹药。
可是,案头堆满空药瓶,床榻间男子面容仍旧苍白。
眼见寻常丹药毫无效用,孙庆索性动用部分攒下的俸禄,搭上剩余的抚恤银换了这枚能催动周天自主运转的珍丹。
廊柱投下斜影,孙庆驻足厢房前。
若此丹再无效用,那真要走投无路了。
孙庆指尖刚触到门板,身后忽然传来脚步声。
“孙庆?又要给蒋捕头送药?”
他猛然转身,瞥见县丞青白官袍的刹那,卢林死前交代的真相猛地涌上心头。
正是这个道貌岸然的凶手害得蒋捕头奄奄一息,害得那么多兄弟无辜惨死!如今竟还敢若无其事地出现!
孙庆强压不住翻涌的怒火,眼中迸出恨意。
指甲掐进掌心才勉强止住凶光,照旧躬身行礼。
“大人安好。”
县丞捻着胡须的手顿了顿,方才那转瞬即逝的怨毒眼神他看得真切,莫非卢林咽气前透了什么口风?
若是如此,蒋兴是否也知情?
“好生照看蒋捕头。”,县丞温声嘱咐着转身。
等稍微走远,他眯起眼睛摩挲八字胡须冷笑。
“昏迷不醒?那就别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