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勒尔少尉!你的命令是什么?”军士长跳进夏尔藏身的炮弹坑中,“连长已经阵亡了,少尉!现在你是指挥官了,我们该做什么?我们是否能撤退?”
不列颠人战舰上发射的炮弹呼啸着从他们头顶飞过,击中了后方的海岸炮台。这划破空气的尖啸声就像是死神在打磨自己的镰刀,令许多新兵挪不动脚,根本不敢从掩体后探出身子,向登陆的敌军射击。
夏尔的喉咙干涩得几乎无法呼吸,他能看到战壕后方的新兵蜷缩在掩体后发抖,甚至有人将脸埋进泥土中啜泣。他发现自己正身处佛兰德斯海岸的前线,怎么可能?这是个梦,泥土飞溅到自己身上的触觉是那么真实。
没错,这就是个梦,可无论怎样暗示自己,他都醒不过来。唯有死亡,能令自己脱离梦境。他笑起来,没有再高喊,“海牙就在身后,我们已退无可退”的口号,也没有以身作则,拔出佩刀冲向敌军。
“什么都不做,军士长。”夏尔拍了拍军士长的肩膀,“很遗憾,因为你已经死了。”
他一转身,周围的烂泥逐渐开始变形,变成墙板和屋顶,这正是位于柏林的那栋宅邸,不过这一次,宅邸内不再阴暗,夏尔能清晰地看见每个自己曾遗忘的角落。
戴着假发的吸血鬼站在房梁上,双眼直视着夏尔,它的手中正抓着军士长正在滴血的头颅。军士长的面目狰狞,生前遭受了巨大的恐惧,下一刻他又咧开嘴,仿佛在嘲笑夏尔的徒劳挣扎。
“我的死亡不在今天,也不会被你夺去,畜生。”夏尔从腰间拔出手枪,对准自己的脑袋,争分夺秒,在吸血鬼扑向自己之前,扣动了扳机。
“嘟——”枪声没有响起,取而代之的是有轨电车司机对不长眼路人的谩骂。
夏尔猛然从床上坐起,冷汗浸透了床单和被套,日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入房间。
他赶紧来到窗边,拉开窗帘深吸几口新鲜空气。窗外是荣军院前的广场公园,向左便是塞纳河畔,河对岸则是在旧世界于为1900年世界博览会建成的大皇宫和小皇宫。许多在旧世界巴黎的未来被建成的标志性建筑物被提前修建,只有埃菲尔铁塔和附近的战神广场不同,那里被改建为容纳阿维坎尼亚群岛群岛原生物种的珍奇动物园。
这三天来,夏尔每晚都与噩梦相伴,在柏林与吸血鬼的遭遇也越来越清晰。
三天前皮埃尔·密特朗将夏尔安置在巴黎第七区的一套顶层公寓中,并给了他一把钥匙和和五百法郎现金。皮埃尔每天都会在清晨来到公寓,同夏尔聊上几句,保障他的安全,随后又离开。他只对夏尔有一个要求,那就是不能离开巴黎市区,并且每天必须回到这间公寓内住宿。
夏尔来到卫生间,打开水龙头,这自来水有一股淡淡的游泳池水味,用氯消过毒,就现在的年代来说,已经相当不错了。
他用双手捧起冰凉的清水,洗去梦魇让他流下的热汗;又拿起猪鬃毛制成的牙刷,从金属管中挤出药膏,刷起了牙。除了没有手机、电视和网络,这里的生活对夏尔来说没什么不同,许多在旧世界养成的日常生活习惯也得以保留下来。
夏尔找不到为何梦魇在这几天不停困扰自己的原因,但他并没有让这个问题困扰着自己。皮埃尔给了他足足五百法郎,这等同于夏尔这个中尉军官一个半月的薪水加上津贴,相当丰厚的一笔钱。夏尔便利用现在的机会漫步在巴黎的街头,光顾着之前在军校读书时,因为假期不足而无法光顾的景点和餐厅。
简单梳洗后,夏尔煮起了一壶咖啡,趁着间隙换上了干净的衣物。他坐在露台的餐桌边,享用着由热咖啡和羊角面包组成的早餐,等着皮埃尔来查岗,然后在简短的寒暄后他可以开始又一天在巴黎的街头巷尾瞎转悠的旅程。
就如同他预料的一样,公寓的电门铃响了起来。
夏尔放下咖啡杯,如同往常一样打开了公寓门,“你有钥匙的,一定要让我来帮你开——”
公寓门刚被打开一个缝隙,公寓门狠狠地撞在他的手臂上,突如其来的攻击令他倒在地板上。
刚才攻击夏尔手臂的男人将公寓门大开,身后数人鱼贯而入,他们携带着棍棒和枪械,都穿着黑色的制服。夏尔认出了他们之间的区别,戴有白色徽章黑色帽子的是警察,戴有金色徽章天蓝色帽子的是宪兵。
“夏尔·阿尔贝·葛勒尔中尉。”一名宪兵开口说道,他似乎是一行人中官职最大的,“你能解释一下,为何此刻你所属部队在柏林,而你出现在巴黎吗?”
“你们认为我当了逃兵?”夏尔顾不上小臂的疼痛,从地板上爬了起来,避免被警察和宪兵绑起来带走,他必须坚持到皮埃尔赶到,否则他无法在审讯室证明自己的清白,“动手之前想清楚,我现在为异常事务调查委员会工作。如果你们不信,打电话给你们的上级,让他们去确认。”他指着距离公寓门不远的电话机。
“一百个逃兵有一百个理由,但他们都做了同一件事,那就是背叛自己的国家、自己的战友和皇帝。”一名宪兵举起手枪指着夏尔的胸膛,“举起双手,不要反抗,也许你能得到比枪决和绞刑更好的下场。”
好汉不吃眼前亏,夏尔现在既没有武器也不会运用魔法对付他们,他举起双手,“我现在为异常事务调查委员会的巴赞副执行官工作,如此粗暴地对待我你会后悔的。”
“上尉,我看这里已经没有我们的管辖范围内的事情了,我们这就离开。”见夏尔如此笃定,戴黑色帽子白徽章的警督带着自己的部下迅速离开了公寓,无论是宪兵还是异常事务调查委员会他们都惹不起。
宪兵队长将下属的枪口压低,问道:“只有巫师和狼人为异常事务调查委员会工作,你是哪一种?”
“那种不会传染你,但会让你的外孙上魔法学校的那种。”皮埃尔拿起手杖推开挡路的宪兵,从大衣的内侧掏出身份证件交给宪兵队长,他身后还跟着好几名近卫军,“异常事务调查委员会,皮埃尔·密特朗。宪兵,葛勒尔中尉现在的身份是国家机密,能解释一下你们是怎么找到他的住处的?”
“是匿名举报,巫师。”宪兵们收起武器,“有人在两天前向宪兵总部邮寄了一封信件,告知了我们葛勒尔中尉的军籍信息和目前的住址。我们案例监视两天了,确认了葛勒尔中尉的身份。”
“巴赞副执行官希望在今天正午前看见举报信放在他的办公桌上,现在你可以带着你的狗腿子们离开了,宪兵。”
“我们走。”宪兵队长指了指公寓大门,让自己的部下们退出去。
但皮埃尔又抬起手杖,挡住了宪兵队长的去路,“你们就这样对待帝国的战争英雄吗?就你们对葛勒尔中尉造成的惊吓和麻烦道歉。”
宪兵队长有些不悦,“你是在威胁我吗?”
“当然没有,但你不会想见识我们的‘小技法’,我也可以请你去我们的办公室做客,如果你的公务不繁忙的话。”
宪兵队长表情僵硬,他摘下军帽,转身面向夏尔,右手指尖举高至眉角,“葛勒尔中尉,很抱歉对你造成了麻烦,未核查信息便实施行动是我考虑不周,还请你原谅。”
“没有的事,上尉,但愿我们今后再见面时,不会出现今天这样尴尬的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