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称兄道弟,择日再约
这位近来风头无两的人物,本就令众人好奇不已,此刻更成了全场焦点。
就连方才还侍立在韩国公身侧的江西右布政使,也趁众人不备,悄然退回自己的席位,目光灼灼望向那抹身影。
陆澜陆澜负手而行,唇角噙着温和笑意,向着席间众人颔首致意。
无论是饱含赞赏的目光,还是藏着羡慕、怀疑、嫉妒乃至愤恨的复杂眼神,皆被他坦然纳入眼底。
他走到韩国公面前,行礼道:“孙婿陆澜,叩见国公爷爷,恭惟国公爷爷,鹤寿松龄,德昭日月,开国元勋,福荫千秋。孙婿虔心敬贺,愿椿萱并茂,永享遐龄!”
李善长右手抚须,微笑道:“澜儿,快些起来,到爷爷身边来。”
陆澜却依旧跪在地上,抬头正色道:“孙婿斗胆,恳请国公爷爷,开恩将定远知县朱玉无罪释放。”
李善长脸上的笑意,瞬间凝固,指尖还保持着抚须的姿势,悬在半空。
堂中众人尽皆目瞪口呆。
唯有廊下风声穿过窗棂,在堂间掀起细微的响动。
须臾。
李善长神色自若,右手缓缓收回,执起茶盏轻抿一口,淡淡问道:“为何?”
陆澜朗声道:“此人乃定远知县,因国公爷爷出身定远,便想投机取巧,以定远特产为寿礼,妄图唤起国公爷爷对故土的缅怀。
他虽出手寒酸,却并无恶意。若国公爷爷因其寿礼简陋而治罪,岂不是有损清名?
反之,若将其释放,既能彰显国公爷爷的宽宏大量,又能应了‘宰相肚里能撑船’的美谈,留下一段佳话”
在场众人听了,纷纷颔首。
此子以故土之情为知县开脱,又以名声奉劝韩国公,还暗用“宰相”奉承,言辞熨帖顺耳。
难怪他年仅十八,便能在京师顺风顺水,果然是有才之人。
诸位淮西旧将,望向陆澜的目光,已无半分轻视。
唯独两人例外。
定远侯轻抚胡须,面露笑意。
这个孙儿,最会揣摩人心,擅长将坏事转为好事。
申国公邓镇却脸色铁青,暗骂这小子狡猾,竟把一桩麻烦事说得如此冠冕堂皇。
李善长展颜大笑:“澜儿果然与众不同!方才众人见寿礼寒酸,纷纷要治罪知县,本国公竟来不及阻拦,幸得澜儿出言解围,才免了本国公名声受损。”
他本就没把区区七品知县的死活,放在心上,但若能借此博个好名声,倒不妨利用一番。
于是,他吩咐邓镇:“镇儿,去传本国公令,即刻释放那知县,不予追究。”
邓镇阴沉着脸,起身行礼后离去。
李善长又笑唤陆澜:“澜儿,快到爷爷身边来。。”
待陆澜走近,他朗声道:“澜儿,你且留在爷爷身边,我带你见见诸位爷爷叔伯。他们当年与本国公一同追随皇上,打下这大明江山!来人,赐座。”
陆澜连忙推辞:“爷爷不必赐座,孙婿站立即可。诸位长辈在此,小子岂敢安然端坐?”
甚好!”李善长对他的谦逊愈发赞赏,“兄弟们,这便是近日名动京师的陆澜,本国公的孙婿,也是定远侯的好孙儿,大家好好认识一番!”
话音落下,堂内顿时热闹起来。
大半个时辰后,陆澜拖着疲惫的双腿,轻轻步出正堂。
站在三重门前,秋风拂面,他瞬间清醒了许多。
方才淮西旧将们逐个上前套近乎,这么多面孔与名字一股脑涌入脑中,直叫他头昏脑胀。
正此时,一名年轻宾客小跑而来,恭谨行礼道:“姑爷,烦请移驾大门口,有位客人等候多时。”
陆澜微怔,目光审视着来人:“你是何人?哪方贵客要见我?”
“小的是李府下人卢胜。”
那人低声作答,四下张望见无人留意,遂凑近道,“定远朱知县此刻正在大门口右侧大树下,等候姑爷。”
陆澜心下一动。
竟是定远县知县朱玉。
此人找自己所为何事?
单纯是表示谢意,还是另有图谋?
转念间,他已拿定主意:出去会会这位父母官。
“好,前面带路。”
卢胜欠身示意陆澜先行,自己则垂手紧随其后。
行至半途,陆澜心中忽生疑窦。
世人皆传朱玉刚正不阿,为何会与李家下人有私交?
“卢胜,你与朱知县相识?”
“前年小的还是定远李家的下人,一次去乡里催缴税粮时,被刁民追打落水,幸得朱知县搭救。”
卢胜低声解释。
原来如此。
及至大门外,卢胜抬手指了指不远处的大树,便躬身退回李府之内。
“县尊,让您久等了,实在过意不去。”
陆澜拱手行礼。
“不敢当,”朱玉回礼,言辞恳切,“今日多亏陆公子相救,下官感激不尽。”
陆澜心中微动,留意到对方未以官职相称,不禁暗自琢磨:此人这般称呼,莫不是别有意图?
果然,朱玉紧接着说道:“公子乃定远陆家子弟,下官曾受陆家照拂,故而唤您一声公子,更觉亲切。”
他早已将陆澜在京师的情形,打听得一清二楚,此番言语,不过是想借此拉近二人的关系。
陆澜心下明了,面上却笑道:“原来县尊与陆家有旧,那小子斗胆称县尊一声朱兄,如何?”
朱玉闻言,面露喜色,忙道:“却之不恭,那下官斗胆唤公子一声陆弟。”
能与眼前之人结交,日后若有消息,便可直通皇上和太子,这等好事,怎能不让他振奋?
陆澜接着道:“自然可以。只是朱兄,今日为何行事这般鲁莽,竟以盐豉作为寿礼,授人以柄?”
以盐豉为寿礼,并非完全不可,但也要看场合。
像李家这样的高门大族,在寿宴上当众展示这般寿礼,确实会被视作侮辱之举。
朱玉苦叹一声,道:“若不是情非得已,谁愿出此下策?为兄不过是想借此引起韩国公的注意,好解为兄当下的困境罢了。对韩国公来说,不过是一句话的事,皆因......”
“朱兄,”陆澜打断了他的话,“今日你我兄弟初次相会,不如择日再约,详谈此事,如何?”
朱玉猛地回过神来,环顾四周,果然见不少人正往这边张望。
他连忙抱拳行礼,道:“还是陆弟心思谨慎!为兄不敢打扰陆弟参加韩国公的寿宴,今晚为兄在陆府门前等候,不知可否?”
陆澜一愣,心中疑惑,何事这般着急,竟要连夜相谈?
只是,他对这个朱玉,实在是一无所知。
就连史书之中,似乎也未见有此人的记载。
或许,若不是自己今日出面搭救,此人很快便会遭受严惩,自此不知所踪。
这般想着,陆澜打算先向爷爷和大哥打听此人的情况,再与其会见,以备无患。
于是,他回礼道:“今晚李府寿宴,不知何时才能结束,岂敢劳烦朱兄久等?不如这样,朱兄先返回定远,明日小弟启程,前往定远找你,如何?”
见朱玉面露思索之色,陆澜又道:“小弟虽是定远人,却许久未回定远看看,心中实在不安。”
闻言,朱玉笑道:“正是如此。陆弟此次衣锦还乡,确实该回定远一趟。那为兄就在定远,恭候陆弟大驾!”
他心中暗自思忖,陆澜肯来定远,那是再好不过了。
二人再次行礼,随后道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