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辜鸿。
一个务必要拯救苍生，注定不会拥有幸福的人。
你可以喜欢某样东西，但决不能将真心放在它身上，否则必然遭受挫折和失败。
我抱着那只花斑犬，它小小的，不断舔我的手心。
而父亲的教诲，是一定要听从的。
我不能太喜欢它。
花斑犬被放在地上，它绕着我的鞋跑，真可爱。
我却只能抬起头，假装平静地看着父亲，“我要修行灵篆。”
“还有呢？”
“要继承我辜氏圣人的遗志，拯救苍生于水火，要让他们真正地活着。”
“去吧。”
我想绕开我的狗儿，可它差点绊倒我。
灵篆亲近我，我亲近狗儿，灵篆能不能亲近我的狗儿，好让我在它身边学习灵篆？
我在圣人园里研习篆根，沐童就在旁边练剑。
他笨笨的，每天站在我面前第一句话就是，“我要保护你，绝不让坏人近你身。”
可笑，我乃是将要继承【太虚】的篆师，不光灵篆顶尖，体术也不会差，哪里需要你保护。
是天下众生需要我保护，他们是我要付出一切守护的人。
父亲说，我要想办法让他们活下来。
可我不明白，天下众生是哪里没有活下来，又要活到哪里去？
现在。
我的狗死了，沐童死了，他们不是我要保护的众生，没关系的。
没关系的，我也不是众生。
我是辜鸿，一个该死的人。
——
天边似乎闪过一道虹光。
它很快，是那么地快，以至于秋毫镜都没能捕捉到它出现的瞬间。
只看见一只手掌突然挡在前面，稳稳接住那死亡的拳头。
气浪腾起。
辜鸿能嗅到自己曾经百般追寻的味道，生魂的鲜活，黄泉的死意，宗门的腐朽，乃至皇族的傲慢，都凑齐在一个人身上了。
这个令他万分厌恶的家伙，正替他挡住另一个可恨至极的敌人。
越见卿浑身肌肉膨胀，骨架也拔高许多，他五指张开捏住对方的拳头，一枚枚淡银色的幻鳞浮现在手臂，胸膛，乃至面颊。
两股危险力量的对撞甚至在掌心和拳锋之间激起火花，乃至剧烈的高温推动气流，让辜鸿披散的头发都疯狂飞舞，脸上都吹出气浪的褶皱，变得赤红几欲滴血。
也不知是幻觉还是恐惧导致的，他的四肢和身躯仿佛都要被这狂暴的力量撕开，就像被无数只野兽撕咬，皮肤渗出密集的猩红血珠。
只是纯粹力量就能达到这样的境地，他们真的是人吗？
他们真的和我们都一样吗？
还是说因为我们不如他们，所以才会被排斥，抛弃？
嗤啦！
辜鸿看见前面那人竟然后滑了半步！难道以他的天资也抵挡不住吗？
就在这时，远处的血肉穹顶剧烈地收缩，然后倾斜，呈现一种天塌了的毁灭美感。
数不清的细须抽搐颤抖，然后疯狂蜷缩，伸展，最后发灰开裂，消失。
随之一起消失的是拳掌交接的可怖压力，四周的热意终于不再上升，狂暴的气浪也停止了。
光头缓缓收回手，他虎目睥睨，神态自若，“少君，这是我乾齐送给您的大礼，请收好了。”
说完，他整个身躯也开始变成灰色，像被焚烧后的草木灰烬，风一吹就飘得到处都是。
呼！
越见卿长长地吐出一口气，他上衣早在骨骼暴涨时撑裂，第一波冲击就已经碎得漫天乱飞。
此时皮肤遍布干涸的血痕，下面还能隐隐看见淡银的鳞片。
方才精血之力激发到超过这具身体的极限，令他险些自爆。
幸亏来之前就提前动手斩断了血肉穹顶的命源，让光头的身躯成为“无根之水”，直接消耗殆尽了。
即使如此，击杀这肉须魙鬼凝聚出几颗魂珠，为了抵挡这古怪之人，还没来得及数就全投进玉牝诀里。
可谓是魂珠半点都没捞着，倒是玉牝诀直接从小成一层涨到大成一层。
想到这，他转过头去看那个一路尾随自己的家伙，此子堪称贼心不死，反遭雷劈呀。
而辜鸿此时透过秋毫镜，看见一个骨肉纯青，皮肉下却生长着鳞片的怪物。
他身躯的模样非人，容貌却俊美近妖，双目流转间神俊非凡，然而透出一股不容于世间的邪气。
尤其是一抹猩红纹路正在他左侧瞳孔中缓缓凝聚，其蕴含的磅礴死意让辜鸿的心神都为之冲击！
“那是，什么？”
辜鸿迷茫中带着恐惧。
越见卿同时从他镜片的反光中看见自己的不对劲，什么东西跑到自己眼睛了去了？！
两人同时在对方眼里看见数不清的怨鬼挣扎哀嚎，仿佛那道猩红纹路是吞噬灵魂、侵蚀血肉的深渊，暗藏世间最深沉的恶意。
“你也是破灭道？”
越见卿闻言，下意识想要触碰自己眼睛，却又很快缩回手指。
因为他感受到【黄泉】道心，前所未有地活跃，庞大而又精纯的力量源源不断地从左眼里释放，让人有种天地也不过如此，只手可摘星捉月般的膨胀感觉。
这就是破灭道的教义是屠戮众生的原因？为什么杀戮普通的凡人，竟然能得到如此海量的阴气和恶意？
如果说，正常得到灵力的途径是在地里种粮食，采摘后脱壳去皮，还得煮了才能吃。
而这样得到的力量，就像已经有人帮你把大米煮成稠粥，然后放凉切成冻，随吃随取，还好消化。
想要从寻常人等的灵魂中获得力量，相当于就是种粮煮熟。
只有从转化成阴魂或者类似魙鬼这样的东西中汲取力量，才会像吃凉粥冻那般方便。
也就是说，这方天地有问题。
之前得到金先生魂魄时的猜测，在此刻进一步被印证。
越见卿可以肯定的是，宗门宫主也好，朝廷皇族也罢，他们都在瞒着自己什么，甚至眼前的道绝先生，兴许也比自己知道得多。
这一定是一件天大的事，它的秘密就藏在金先生的魂儿里。
也藏在辜狐飞的监视之下，藏在药世杰的读心术里，藏在猩红的万人痕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