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么一瞬间，越见卿几乎就要推翻自己的想法，猜测方才是不是差点真的见到贺青。
因为远在京城的梁夫子是不会骗自己的，末尾附加的竹君子丹心收讯正是他的秘讯。
而夫子的消息必然来自玉灵宫乃至朝廷官员，是经过多方查证，最后将直达天听，谁敢在上面做手脚？
一个身世问题，牵扯到玉朝王爷的死活，破灭道的教主，还有皇族背后的隐秘。
事实上越见卿没有很感兴趣，他本不是此界中人，对于什么血脉父母都是随缘态度，苏醒全部记忆后更没有什么依恋或敬爱之心，但涉及到魙鬼和破灭道就不一样了。
而且更深层次上，越见卿总觉得此界身居高位者对自己的态度很值得商榷。
无时无刻不在的监视，探听自己的内心，又给予慷慨的支持，极高的地位、荣誉、珍宝，放任自己为所欲为就像……在养一枚重要的棋子。
“去见杨武。”
越见卿甚至没有绕门进去，径直一巴掌拍开墙壁，却看见一张空荡荡的床铺。
他走之前用心火覆盖这间厢房，本意是想保护郡尉，但忽略了其本身可能就不需要保护。
越见卿盯着地面，残留的灵篆波动带着淡淡土石气息，应该是用某种土篆遁地逃走了。
装得真像啊，风都子。
他眼珠一斜，瞥向旁边满脸疑惑的辜狐飞，黄夭随即张口，“人呢？”
“啊？嘶……他竟然会遁地灵篆？”辜狐飞很快发觉异常。
“你不知道杨武是篆师？”
“这个，悬赏只说要保护他，没说他是篆师……说起来，你是怎么从言楼手里逃掉的？”
没人搭理他，辜狐飞只好顶着越见卿眼里的寒意，开口道，“我在他身上留了追魂香，可以帮你抓他……”
“帮我？”黄夭面无表情，“言楼说愿意为我做任何事，看来找个不用欠人情的帮手更划算。”
“别别别。”辜狐飞干笑，他本想套问越见卿为何能晋升如此快速，奈何对方完全不上套，只能作罢。
他抽出篆笔，飞快写下一长串字，整个世界在他眼里都变了模样。
所有的死物活物都变成了灰白黑三种颜色，杨武之前在厢房留下的痕迹则是淡淡的紫，分外扎眼。
“追魂香其实是一道追踪灵篆的叫法，只要在人身上留下这灵篆，逸散的灵力就能指引我找到方向。”
辜狐飞出门跳上房顶，什么也没看见。
“啊，有时候人会跑得比较远，咱们看不见，不过没事。”
他笔尖硬毫挥出一点火光，数里外瞬间传出嘭地巨响，火舌冲霄而起，几乎染红半边天。
辜狐飞笑嘻嘻地道，“这么短的时间能跑到我都看不见，说明对手实力不低，一点小火应该死不了。”
半个时辰后。
三人围着石桌喝茶，看杨武蹲着给伏安观的厢房修墙。
用辜狐飞的话来说，那是为了救他才弄坏的，自然也应该是他修。
与此同时，越见卿看了杨武版最终秘讯。
看之前杨武还反复强调，绝对不能告知越见卿之外的任何人。
越见卿答应后，他才将其内容以秘讯传出。
帝召我为侍，称曰王，行走三国之间，仰瞻日月，俯瞰山川。
遇一女，无沾俗尘，淳然不妖，王心甚悦，与之好。历二载，后诞一子，携回朝。
王行三地，故明地势，守边境，故悉战事，与士同战食，与民同悲喜，六载克敌，班师回朝。
倦，复为帝。余辞恩，为风都子。
……
内容到此为止。
越见卿面无表情，对自己古怪身世的猜测到这一刻得到答复。
如果说一个小小的风都郡尉不值一提，但若是当朝皇帝曾经的侍卫，那就大有值得深挖之处。
单只是这么一段，就彻头彻尾地揭露了新晋九皇子的身世。
他压根不是什么贺青王爷的儿子，而是正儿八经的皇子，难怪出天宫时直接被立为嗣，本来就是皇帝儿子，皇帝心中当然不会膈应。
贺青只不过是贺溟一个游历三国的化身，一个随时可以假死离世的金蝉壳。
一句“称曰王”，“复为帝”，完美解释了为什么贺青的死活会有误传，为什么破灭道想让他做教主，为什么杨武身为实力不凡的篆师还要隐藏实力来风都做一个小城郡尉。
贺溟就是贺溟，那么皇帝说他死就是死，说他活就是活。
不想玩了，要杀掉某些人斩草除根时，贺青就是谋反失踪的贼子，要赶尽杀绝。
看见利益了，反悔准备要儿子时，贺青就是为国殉身的英勇亲王，独嗣都能过继为皇子。
越见卿身上不仅有天旨国皇室血脉，更是玉朝真正帝王的血脉，同时还是预选少君能调动各宗门的力量和资源。
这样的人一旦成了破灭道的卧底，被扶持上位，那么“天下大同”指日可待，没有活人那种。
最后，为什么陶柏睿指名要辜狐飞找自己来风都呢？
他是想暗示自己，二国共主？宗门期望？天下重任？
任何心智还没成熟，没经历世事磨砺的孩子，在知道这些后恐怕都不免产生一丝自傲，也会下意识承担所谓家国重任，对君主和宗门高层产生更多认同，认为自己应当和他们共属同一阵营。
如此多而繁杂的羁绊，即使是心智成熟者，也难以脱身，真是彻头彻尾的阳谋。
但是，越见卿摸着下巴，这些上位者的运气似乎不是那么好，他向来不喜欢按套路做事。
至于言楼想让自己见到的“贺青”，不用猜都知道，肯定是什么奇奇怪怪的魙鬼，见了就一定逃不掉那种。
现下越见卿最主要的就是两件事，一个是提升实力，随着自己发现的真相越来越多，对力量的要求更高了；另一个就是，离破灭道，所谓的夷教，乃至除魙师等等一类的东西越远越好。
有什么东西已经注意到自己，还需多加警惕。
“保护杨武要保护到什么时候？”
黄夭将葡萄剥开，递进越见卿嘴里。
“彻底清理破灭道的教徒和那几个除魙师就结束了。先联手杀长老吧。”
“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