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连马带人飞出悬崖,眨眼间化为一道虹光落在官道上。
马蹄儿踢踢踏踏跑了一阵,甘伏冬看见前面有两个拖箱扛袋还拄拐杖的老丈人。
他急忙吆喝两声,让俩人避开马车,这时黄夭伸出手示意让他先停下。
她撩开侧帘,柔声问道,“两位老丈可是要前往新市郡?”
两老头相互看看,其中一个点头道,“这位娘子,听闻新市郡守梁方焰大人轻徭薄赋,困苦百姓还能免去赋税,城中人皆富足,路不拾遗夜不闭户,我等也都是慕名而来。”
以黄夭的见识,一听就知道这两个老头和寻常人家不同。
至少是会读书念字,搞不好还是什么隐世清流,种地又种不利索,被赋税压的喘不过气,只好出来换个住处。
得到越见卿同意后,黄夭将两人请上车,载他们一程。
“两位老丈是从何而来?”
黄夭取出备用的水囊,越见卿靠在角落充当哑巴孩子。
“幽水郡。”其中一人轻轻叹气,“我俩年迈体衰,相约隐居,不成遇上蝗虫,庄稼颗粒无收,还凑巧劳役抓丁,只好……”
“嗯?劳役?”
黄夭面容有一瞬间失去柔和,她随即反应过来,将语令插在腰带。
“是啊,说是陛下要开渠,运送修筑防御工事的石材,老头我也奇怪,这么多年腾玄不敢入境,天旨修身养性,何来外患?且幽江并不如何深厚,只是水流湍急,开渠运材可以更快,陛下为何这么着急呢?”
黄夭听了,心中也很是困惑,但见越见卿不动声色,于是接着套话道,“这等工事,想来劳役甚巨,民有怨处多生怪灾,幽水郡恐怕不太平吧?”
答话的老头仔细打量她一会,才开口道,“娘子明鉴,确有怪事。我等来时本想走水路到周镇附近的口岸,谁知许多艄夫突然暴死,连官府都没人可用……”
“嗯,还有别的吗?”黄夭故作从容地打断他。
“……有倒还有,只是都比不上这件事大。”
新市。
甘伏冬将两位老丈搀扶下车,他二人千恩万谢地去了,只留下三人望着一片雄关巨城。
城楼雄壮,厚重的城门足有数丈之宽,十丈余高,斑驳铜色尽显沧桑,但梯子所能够到的地方,铜门光亮如新,可见数十年如一日的勤加打扫从未停下。
关头数十面黑红大旗迎风招展,哪怕远远站在下面,也能清晰听见呼呼旗动。
“这个郡守,不简单呐。”
甘伏冬也是第一次的新市郡,没想到在京城之外,还能看见这样的壮阔要塞。
纵使是城外,往来人群,驿站,摊贩络绎不绝,甚至在道路两侧修建起酒楼饭馆。
他们虽然一起扎堆,但不乱不挤,如同归顺大江的溪流,各行其法,俨然形成一个秩序斐然的城外城。
黄夭作为【蜂】,私下里知道更多外面的境况,“玉朝最兴盛的时候,这样的雄城还有很多的,只是近些年来魙祸不断,破灭道为非作歹,朝廷更迭,篆师内斗,衰颓不少。”
她回头小声道,“殿下,这架棚车恐怕不能进城,咱们是留下车进去,还是?”
“既然新市如此兴盛,想必法度也很合乎情理,直接拿我的玉佩去官驿,让他们带我进去瞧瞧。”
说完,越见卿的手从语令上拿开,自顾自地瞧旁边画糖人的小摊。
“是。”
黄夭取了玉佩,但不放心甘伏冬这个呆货和主子留在一起,便催他前去。
半个时辰后,一群挎剑骑兵掀起滚尘,紧接着一架六匹毫无杂色的白马拉着华丽大车出现,还跟着若干官员随侍。
为首的中年男人气宇轩昂,眼神沉静,着一身极其庄重的官服,戴纱冠,旁边跟着货商打扮的甘伏冬。
他来到两人面前,直接行了一记大礼,“下官梁方焰,见过九殿下。”
越见卿摆摆手,跟他上了六匹大马的豪车,在京城即使是皇子也不敢乘坐这样的大驾。
果然是越偏远越难管。
这大车铺设雪白裘皮作毯,案几茶盏酒樽分列周围,马车行动而器具纹丝不晃,车壁雕竹饰兰,颇为风雅。
如果是篆器,那足以比得上【碧波】了。
越见卿心中暗自比较,也并不客气,任由女侍替自己脱去风尘仆仆的外袍,啜饮一口热茶,暖得浑身毛孔都舒张开。
“九殿下亲临,不知有何吩咐?”
梁方焰语气不卑不亢,但神色认真,让人觉得他并不因为年纪就敷衍别人。
“除魙。”
黄夭盘坐在主子身后,将语令恭敬递给他。
“接到秘讯说贵城有几个魙鬼,特来此地探查。”
“哦?”
除魙对于一个篆师来说,完全是要命不讨好的,身为皇族和宗门核心子弟,竟然愿意做这样的事,很是稀奇。
但皇族癖好奇怪的多了去了,也不是不能理解。
梁郡守扬起两道宽眉,“城中虽确有魙鬼,但也并未造成什么妨害,胆敢肆意动手者都已经被我除去。”
这下轮到越见卿好奇了,“剩下的魙有灵智?”
吞噬生灵是魙的本性,除非刻意控制。
“倒也不是。”
梁方焰思索道,“其中有一只住在城边废井中,从不离开附近,其井水寒凉有阴气,一些篆师会来取材作他用,甚至守备军在夏日会打来驱暑。还有一只住在城门里,深夜闭门后就会在城外徘徊,若有歹人靠近就会惨遭不测,实在好用。”
“城门里?”越见卿靠近时,并未感受到魂珠异动。
“白天会在城墙里转悠,并非时刻都在里面。”
“如此……”越见卿沉吟道,“确乎无需祓除。”
梁郡守刚露出一丝笑意,就有女侍突然附耳低声说了些什么,他神色顿时僵住几分。
越见卿扬脸,稚嫩中有些许好奇。
这位新市郡守稍加沉吟,接着道,“殿下,说来凑巧,最近新来的流民有人带魙鬼入城,在下城区西边杀死了两户人家。我治下有一队除魙师专为新市除魙,殿下若有兴趣,稍晚可前去瞧瞧。”
越见卿眼中好奇更盛,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自备除魙师的城池。
在京城时有玉灵宫的人镇守,自然平安无事,而其他地方也有各宗门的篆师驻扎,亦或发布悬赏,让往来奔走的除魙师动手。
在这里竟然有人自愿做这等自毁前程的事,真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