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草草了事
李知县不以为然地摇了摇头。
既然杨万金执迷不悟,他也没必要多费唇舌。
瞥了一眼自顾自喝茶的魏参政,李知县打开木匣,几张田契赫然在目。
只是...
李知县有些意外,杨家南湖之田少说也得有三百多亩吧,分与佃农耕种,若一家一二十亩,至少得有二十张私拟的田契才对,为何木匣里只有薄薄一沓,看样子绝不超过六张!
连忙抽出一张契纸,李知县展开,可以清楚看到租佃内容:
七都民王成业,承租本保大涤山下,上南湖西堤田一备,约计八亩有零,今立契与杨万金名下,每亩租粮八斗,自愿承佃,并无后悔。成化五年正月十六日,此契人王成业。
大涤山?
李知县瞳孔地震,这不是杨万金所谓的仅有的五十亩湖田吗?
一连将其他契纸都展开,内容大同小异,都是大涤山下的田土!
李知县失声道:“徐九?你这匣中怎会全是佃户承租大涤山下的湖田?”
徐管事呆愣住了:“大人,绝不可能啊,小人亲手将四十多份承佃南湖庄田的契书,放入匣中,怎会变成大涤山下湖田?”
杨万金冷冷笑道:“徐九啊,徐九,妄我平日厚待于你,你竟然打着我的旗号,肆意侵占湖面牟利,还敢公然掘堤!真是个胆大包天的好奴才!”
徐管事从看到魏参政起,就心惊胆战,如今又发现木匣内的契纸被掉包,顿时如坠冰窟。
“老爷饶我一命,我不是东西!老爷饶命啊!”
可这话落在堂上众人的耳朵,与承认湖田是他自己的有何分别?
徐管事抓着杨万金的腿求道:“老爷饶命!”
却被杨万金一脚踹开。
李知县面如死灰,但又有些不甘道:“徐九这可死罪!你确定要认罪吗?”
徐九被踹倒在地,神色慌乱,杨老爷不可能救自己,这黑锅无论有没有私契,都是铁定让自己背!
可他不想死啊!
“大人,田是杨老爷的,私契也在匣中,小的也糊涂了!”
“呵呵~”魏参政忍不住嗤笑道,“此人说话颠三倒四,一会说田是杨员外的,一会又向杨员外求饶。这样的刁奴,若不用刑,怕是不会说实话!”
李知县欠了欠身子道:“下官再好生审问,定会问个明白!”
魏参政冷哼道:“不必了,黄班头你去掌徐九的嘴,让他知道该如何说话!”
黄班头拱手领命,又望向了堂上的李知县,见李知县丧着脸,没有阻止,便喝令差役按住徐九,随即抽出木板,对着徐九的脸便是一顿抽打。
清脆的噼啪声,冲击众人的耳膜,不消一会,徐九就两颊红肿,面目全非,嘴里的血,哗哗往外流。
李知县呵止道:“够了,再打,让他如何说话?”
黄班头退往一边,徐九也瘫坐在地上,嘴里只呜呜叫,听不清说什么。
魏参政笑问道:“堂下不是还有几个佃农吗?是租谁的田,一问便知。”
李知县脸色难看道:“堂下佃户,你们可记得租契上写的是谁家的田?”
跪着的佃农都道:“回青天大老爷,我们又不识字,是徐管事找我们摁手印,他说是杨老爷家便是杨老爷家,是徐老爷家就是徐老爷家。”
李知县早猜到这些佃户,根本说不出什么有价值的口供,可真正还有价值的人却已被打残。
案子审到这里,已审不下去了。
魏参政淡淡道:“此事基本明了,杨员外的湖田只有大涤山下的五十亩,其余尽是这徐九背主所为!依照律法,此等刁奴可先杖一百,以儆效尤!李知县以为然否?”
李知县惨笑道:“魏大参此言自然有理!”
魏参政瞥了黄班头一眼:“还不行杖?”
黄班头出列道:“请县尊下签!”
李知县犹豫片刻,终究是从正堂签筒中丢出了一支红头签。
黄班头令人将徐九拖出堂外,他亲自执刑。
先前的一顿批颊,已令徐九意识模糊,此时板子打下来,徐九也仅仅是发出闷哼。
大约打了三十余下,地上就淌了一地血,徐九连哼声都全然没了。
黄班头探了探鼻息,回转堂内道:“回县尊,案犯气息微弱,恐怕...”
李知县猛地站起来:“怎会?”随即省悟:“谁让你脊杖的!”
杖刑最早就是打脊背,但脊背区域乃脏器所在,一通板子下来非死即残,后来都改成了打臀部。
这才几十下,就将徐九打得奄奄一息,必然是脊杖。
黄班头默然不语。
魏参政站起身来:“事已至此,此案也该结了。”
李知县阴沉着脸道:“徐九私掘湖堤业已伏法,但他毕竟是杨家奴仆,杨万金管教不利,不能一点责任都没有吧?”
魏参政笑呵呵道:“是这么个道理。”
杨万金拱手道:“老朽家门不幸,出了此等恶奴,为祸乡里,所谓的湖田自然应退回,老朽也愿出粮一百石以作赈济之用。”
李知县闭眼叹道:“如此甚好!”
魏参政便要离开:“这黄班头如此伶俐,我点他为分司巡差,李知县可否同意?”
李知县哼笑道:“下官自然乐见。”
魏参政拱手告辞,李知县道:“下官身体不适,不便远送,参政莫怪。”
“李知县自便。”
言罢,魏参政头也不回的离开,自往分司官署。
杨万金也笑呵呵退下了堂。
李知县这才跌坐公座上,一时怔怔出神。
当衙门外的方原等人,见魏参政、杨万金依次离开,卢嘉文登时错愕道:“衙门怎么放杨老儿走了?”
周礼恨恨道:“还能怎么,必然是官绅相护!”
这时宋典史又从内走出道:“掘堤案已了,豪奴徐九擅自侵占湖田,私掘塘堤,其罪昭昭,方才受刑不过,业已伏法,杨万金疏于管教,罚粮一百石充作南乡赈济之用。”
此言一出,顿时引来议论纷纷。
卢嘉文难以接受:“明眼人都知道是杨家所为,偏偏找了个替罪羊,怎能服众!”
方原上前道:“求典史通禀知县,就说学生方原求见。”
宋典史回告李知县,李知县皱眉道:“他为何事求见?掘堤的事吗?”
宋典史点点头:“方生毕竟与我等一同救险,亲眼目睹杨家庄田之事,自然不信是徐九一人所为。”
李知县挥挥手:“告诉他,本官不见,让他只管本分读书就是!”
宋典史哀叹一声,又是恳切道:“县尊!就这么放过杨万金?”
李知县瞪眼道:“怎么,你也觉得本官是个昏官?”
宋典史把头一撇,虽不言语,却其意自明。